老人说,每个月都会有山女“出嫁”,大多哭哭啼啼来,大煞风景,还是这种安安静静的山女赏心悦目。
“她们嫁给谁?”
“嫁山鬼。”老人回答。
衔苍轻声给颁玉解释:“他们自然不会信这些女子是送给白镜修的。民间有传,流光山居住着山鬼,需每月献祭一名大昭女子,山鬼才不会放猛虎下山食人。”
“听闻人间都有官府……”
“官府?颁玉姑娘没见这人界,已乱到无序了吗?”衔苍嘲讽一笑,跟在了雪白喜轿后,“官府还不如我这一身魔气的妖邪。”
颁玉也追了上去,与他并排走着,仰头与他说道:“我刚刚稍稍看了这姑娘的往昔,她家境殷实,父亲是个财主……”
衔苍低眉看向她,刚刚冰冻的目光却忽然像化了雪,温暖了起来。
他无声笑了,似花绽放那般,安静又缓慢。
这笑容太过奇特,惊的颁玉硬生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满脸疑惑道:“魔尊大人笑什么?”
衔苍伸出手,在她头顶比了个高度,又与自己比了,堪堪到他肩膀。
琼华身修长,又有上神的风采撑着,高高坐在神座上俯视众生,他仿佛从没有见过她的头顶。
衔苍自己乐完,又可惜这等乐事无人可分享,未免有些寂寞。
颁玉本能地打掉了他悬在自己头顶附近的手。
衔苍笑着放下手,藏在衣袖中,悄悄搓着袖边,温声道:“抱歉,仙子请继续。”
颁玉也不多问,她单魄支撑,似乎对与人相处时的细节并不敏感。
颁玉继续:“穷人家的孩子,为了一口饭,把自己卖掉,或是父母为生计卖子卖女,这在乱世很是常见,我并不会感到奇怪,只是会痛心。可为什么,这位山女家中富足,也会被送上山呢?”
衔苍道:“一些楚人会从花街买大昭女做妾室,贱籍大昭女在他们眼中就是玩物,威胁不到楚人-妻,若有生育,一般留女去子。只是女儿到底是沾了自己的血脉,自然不会让她们到花街去或是做奴隶,所以送上山做个‘干干净净’的祭品,为家族挣兴旺,还能守护一方平安扬家族美名,是美事。”
颁玉眉心的桃花晶玉幽光闪烁,似乎是心乱了。
衔苍:“凡人繁衍太快,我有心却无力……没想到,还是让你看到了这遍地丑恶的人间大地。”
新娘的喜轿落下,穿白衣的新娘缓缓下轿,脸上的妆如同一张观音假面,看不出喜怒哀愁。
颁玉感慨:“离近了看,这妆过浓……是有什么说法吗?”
衔苍沉默了好久,语气阴沉道:“像琼华。”
颁玉:“哦哟。”
怪不得身边这个魔物表情可怕。
“这是为了羞辱琼华,还是?”
衔苍微蹙着眉,妖艳的五官冷若冰霜,如同艳花结霜,缓缓说道:“白镜修,很喜欢琼华。他是琼华带大的孩子,虽然百年于上神而言如弹指一挥,可对于修道的凡人,足以倾心铭刻。”
颁玉对这种喜欢十分不理解:“让万千上神的子民扮作她的样子献祭的喜欢?奇怪得很。”
衔苍嘴角一沉,道:“以前不知,但这百年来,他表现出的喜欢就是如此,爱恨颠倒,肮脏可怖,不屑因果。”
山女低声歌了一曲,歌罢拭泪,接过喜娘呈上前的白色桔梗,戴在鬓边。
桔梗戴上后,她的脚下出现了一条上山道,道路一直绵延到山顶,看不到尽头。
“上山——”送亲的队伍高声喊完,伏地吟诵起了拜山鬼的词赋。
就在这语调怪异的吟诵声中,山女缓缓迈步,独自一人向山上走去。
颁玉和衔苍对视一眼,很是默契的隐去身形跟在她身后。
山路笔直向上,两旁层楼叠榭,美景非凡。
颁玉用仙识仔细看了,才见那虚幻的美景之下,竟然是累累少女白骨,头戴桔梗身着丧服,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
“白骨冢。”颁玉道,“魔尊大人发现了吗?尸骨的主人们,都未入轮回。”
正说着,前面的山女新娘颓然倒地,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她怎么会不怕?她要“嫁”给山鬼,填饱山鬼的肚子——她就要死了。
颁玉正要去安慰她,就见头顶天空金光一闪,九位仙人衣袂飘飘,御剑飞来。
魔尊双眼一眯,轻声道:“不对劲。”
他拉着颁玉退了几步,顺势把颁玉挡在身后。
那九位仙人落地后,微笑而立,衣带无风飘动,让那山女新娘看呆了去。
“仙……仙君!”新娘心头一热,以为自己得救了,伸手向他们求救,“此处有妖魔常年作恶,小女跪请仙君除魔,还山下百姓太平!”
颁玉摇头轻叹,默默道:“多好的姑娘。”
衔苍却将魔气化刃,捏在手指尖,眯眼盯着那九个仙人。
他认识他们,是他座下的九位徒弟。他惊讶并非是他们背叛师门,归顺了白镜修,而是……他那九个好徒弟,早在琼华历劫时替上神护阵而魂飞魄散了。
琼华上神万年从未惊动过天劫,那是万年来唯一一次,来势汹汹,毁天灭地。
琼华为保全六界不被灭神劫连累摧毁,命座下仙徒拼全力开启天穹护阵,守六界界碑,护万万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