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锦发现自己想多了!
想太多了!
她以为叶濯是听了刘柏的话,伤心难过到不想见?人,搞了半天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可笑她还?在这儿绞尽脑汁的安慰他?。
赵明锦眸子?眯起来,保持着?平心静气的语调:“所以那?时你脚步匆忙的离开,是有其他?事?”
“看到了向学监,就……”
果然啊!
她猛地一动,挣开叶濯的手臂,又直接起身,居高临下的瞪他?:“所以刘柏说的那?些,你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是不是?”
叶濯眉眼含笑:“他?说的已比当年一些文?臣说的委婉许多,若这都要放在心上,怕是早郁结于心,等不到阿锦了。”
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不过转念一想,赵明锦又觉得不对:“既然没放在心上,你还?听我说这许多做什么?还?应和?我。”
“阿锦,”他?仍是笑着?的,可语气却沉了些,神色也有些黯然,“事情既是我亲手所做,我就不怕人说。可……不怕不等于不在意,若有人能在这时同我说——‘你做得没错’,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多年来,唯有一个阿锦,真心实意地同他?说,他?做的是对的。
赵明锦胸口?微微一滞,斥责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是当今的闲王爷,是圣上兄长,是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所不能,无人可撼动的存在,可就是这样?的人,突然同她说出这般委屈脆弱的话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不知是该继续同他?计较,还?是该再多说两句安慰的话。
叶濯在心下轻叹一声,仰头?望着?她:“阿锦,其实我……”
“其实……现下最重要的好像不是这个。”
赵明锦终于想起来,除了要开解他?以外,还?有件大事必须得解决,左右他?也无需开解了,还?是说正事要紧:“今日向学监同我说,八月初一要请周方显来书院,周方显你知道么?就是那?被我揍折了腿的小将的爹,他?在京城见?过我,若真来了,定要露馅。”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纳闷:“这人官运怎么能这么亨通,只可惜儿子?是个绊脚石。”
叶濯失笑:“周方显为人世故,处事圆滑,被贬来岳州府,能一路做到知府,也是有些能力。”
“……现在不是夸他?的时候吧?”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又宠溺:“莫怕,他?来不了。”
相信叶濯似已经成?了习惯,既然他?说了周方显来不了,那?定是来不了的。
赵明锦心上一松,站起身来,将叶濯送回了二重院落,抬脚离开时又犹犹豫豫地开口?:“你……”
“嗯?”
“以后有不开心的事就说,别闷在心里。”
话音未落,也不等他?说什么,人已闪身没了影,只留下了无边夜色与清淡月华。
叶濯在原地站了片刻,眉眼缓缓舒展,薄唇勾起抹浅笑的弧度来。
八月初一,长空碧透,惠风和?顺,是岳山书院的建院之日,亦是全院一年一次的思过日。
书院上下皆换上白?色儒袍,连赵明锦也褪下了一身明艳的红,换上了素色窄袖单衣。跨出三重院落后,入目皆是树木之苍翠,书生?之洁白?。
学馆正殿装点的更是隆重非常,赵明锦踏进去?时,照常与诸位夫子?拱手,拜会过秦学正,走?到向学监身边。
“学监,”她收手站直,发现往日脸上笑意盎然的向学监,今日竟一脸郁卒,“这是怎么了?”
向学监抬手捋着?下颚胡须:“前些日子?有村落遭了水患,周大人亲自赶了去?,需得逗留十?天半月,今日是赶不回来了。”
赵明锦佯作叹息:“倒是可惜了。”
午时正刻,天光明耀,向学监举烛焚香,院中众人一同叩拜圣人像。
赵明锦与其他?夫子?一般,跪在学生?之前,本以为叩拜完毕,听过一番冗长的大道理就结束了,那?想刚要起身,就被一旁的秦学正叫住:“石先生?,不可乱动,思过尚未开始。”
“……”
秦学正话音刚落,前方向学监高声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乾元五年八月至今,一载已过,尔等可有过?可有错?可有悔?”
身后学生?异口?同声:“有。”
赵明锦嘴角抽动,直想问上一句——无过、无错亦无悔,可能先行离开否?
“思过日,正是要尔等学子?潜心思过、在未来一年中用心改过。心无愧怍,方能行止浩然,”说罢,向学监转身,背对他?们朝圣人像跪下,声色虔诚,“思之改之,日落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