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今日甚是漂亮。”
光天化日,郎朗院中,丫鬟仆从皆在,乍听到如此情话,程鱼儿真真羞得脚指头蜷了起?来。
程鱼儿面上火烧火烧得烫,侧眸不敢看李景琰,却又瞥见?多福轩里值守的丫鬟小厮,只觉得他们在看自己,羞得她又垂下头去。
程鱼儿纤纤玉指拧在一起?,她右手捏着左手食指的指腹,贝齿轻咬唇瓣,半响,声如蚊呐:
“说了,不要人前?唤我娘子。”
“嗯。”李景琰目光温柔注视着程鱼儿,他坐在管帽椅上,高度恰可以自下而上,将程鱼儿看得清晰。
程鱼儿细如牛脂的雪颊白里透红,在眼尾和雪腮晕出绯色的晚霞,翦水秋瞳湿润润,娇艳不可方物,如同雨后的山桃花,雨润花姿娇。
水泠泠的杏仁瞳秋波流转,顾盼生辉。
“我错了。”
李景琰诚恳得应道。
他面上清淡温和,似乎不觉得他的身份对着程鱼儿道歉,有何不妥。
倒是院里的丫鬟小厮俱是一愣,一旁正摆弄轮椅的石管家惊得面上呆滞,手里的铁锤咣得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重音惊得程鱼儿身子一颤。
李景琰凤眸如刀,冷冷扫过石管家,冷厉的目光如一蹙冷箭激得石管家脊背生寒。
石管家忙不敢再看,战战兢兢拿起?铁锤,低头,专心致志和车轱辘较劲。
“都听娘子的。鱼儿。”
李景琰又轻轻缓缓唤了一声,他伸手,拉住了程鱼儿拧在一起?的葱白玉手。
两?只手被拉住,程鱼儿羞羞怯怯,美目流盼,斜斜嗔了一眼李景琰,想将手从李景琰手中抽出来。
李景琰却拉住了她的手。
李景琰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程鱼儿指尖,轻轻抚在程鱼儿刚才拧绕的位置,轻轻抚弄,又轻又柔:
“疼吗?”
他仰目,自下而上凝视程鱼儿,声音轻缓,带着疼惜。
程鱼儿摇了摇头,泠泠含情的杏仁瞳波光潋滟,雪颊酡红,轻轻抬起?了小脸望向李景琰,声音娇娇软软:
“不疼。”
“王爷,下次莫要与我说笑。”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睇着李景琰,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细嫩白腻的雪肌上丝丝红晕还?没散尽,皓白的贝齿咬在红艳艳饱满的唇珠上。
李景琰笑盈盈望着她,点了点头,可还?未等程鱼儿眉目舒展,李景琰捻着她嫩滑细腻的指腹,声音缓而慢,字字清晰:
“我没有说笑。鱼儿今日甚是漂亮,明若芙蕖,为夫看了甚是心喜。”
程鱼儿心尖一颤,水润润清透的琉璃色瞳仁轻颤,扭头不看李景琰,贝齿咬在樱唇,白嫩的小脸又一次晕开丝丝缕缕的绯晕儿,烟视媚行。
绯红色的霞晕在程鱼儿靡颜腻理的面颊漾开,只一眼,让李景琰想起?了昨日程鱼儿放在寝殿的山桃花。
程鱼儿却比那雨后迎风摇曳的山桃花更娇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李景琰喉结上下滚动,清冽的眸色愈发深邃。
程鱼儿想抽手抽不出,面上耳尖热热的,她瞥到一旁的轮椅,忍着娇羞岔开话题:
“王爷要出门?”
李景琰刚神采奕奕的凤眸有一瞬的黯淡,他放开了程鱼儿的手,顺着程鱼儿的目光看向轮椅,淡声道:
“不去了。”
程鱼儿察觉了李景琰眸色的变化,心里一疼,鬼使神差得上前?一步,右手拉住了李景琰放在官帽椅上的手。
“王爷不要难过,有事可以和鱼儿说。”
空落落的手突然被握住,温温热热,李景琰目光一顿,望见?了程鱼儿水眸中担忧。
李景琰眉梢的黯淡消散了两?分,他毫不客气?大掌一转,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程鱼儿纤细柔嫩的五指,两?人十?指相握。
握紧了指间温暖纤细的手指,李景琰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解释道:
“无碍。”
程鱼儿生怕再唤起?李景琰心中不愉快的事,她思?忖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指,声音软软道:
“王爷用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去用膳。”
“我用过了,鱼儿快去用膳吧。”
李景琰想起?程鱼儿还?没用膳,心里担心她饿着,便催着她快去用膳,但心里有些不舍得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
他手恋恋不舍又握住了程鱼儿的五指,扬起?凤眸凝视程鱼儿,压着声音道:
“膳房煮的粥没有娘子煮得好?喝。”
声音低哑磁性,似乎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程鱼儿听见?他又唤“娘子”,耳尖一红,当做没听到,想着李景琰的话,莲步轻移,软声安慰道:
“我明早煮粥给王爷喝。”
“不要。”李景琰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程鱼儿歪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睇着李景琰,妍丽水润的樱唇微微嘟起?,纤细的罥烟眉微微蹙在一起?。
李景琰抬起?手指,纤长温凉的指腹轻轻落在程鱼儿的眉心,指腹轻轻抚去眉心的皱纹,唇角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含笑道:
“清晨娘子无需忙这些,娘子只管睡觉就行,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他面如冠玉,眉目含笑,声音温润,与程鱼儿四目相对,说着极其熨帖、温柔缱绻的话:
“我不愿娘子累着。”
程鱼儿本想扭开的面颊一时怔住了,神情恍惚望着李景琰。
她有些贪睡,平日里慵慵懒懒想睡觉,却大多时候连个瞌睡头不敢打,无论是从前?在广宁伯府还?是现在在锦亲王府,她都如履薄冰。
毕竟,这都不是她的家。
可是现在,李景琰竟然对她说不愿她累着,纵着她想什么?时候起?便什么?时候起?。
不与她论什么?规矩。
“王爷!”
突然远远传来一道急声。
程鱼儿眨了眨眼睛,便见?远处略过三个黑影,堪堪在自己身前?停下。
程鱼儿抬眸去见?,三个身着黑衣的少年,衣衫褴褛、面上染着些许灰尘,却目光矍铄,面色激动注视着李景琰,眼里隐隐闪着水光。
见?她望过来,三人火一般目光盯在她与李景琰交握的手上。
程鱼儿纤密卷翘的眉睫扑扑闪闪,抽了抽自己手,一时没抽出,却见?李景琰目光怔忡望着前?面的三位少年,一贯清冽冷厉的凤眸微微颤动。
程鱼儿心中一动,朝李景琰微微福礼:
“王爷,我去用膳了。”
“嗯。”李景琰微微颔首,放开了程鱼儿,目光却还?在前?面一字排开的三人身上。
*
锦王府,书房。
方才在多福轩院中的三个黑衣少年此时新换了一身玄色描银纹边锦衣,一字排开目光炯炯盯着李景琰坐下的轮椅。
任十?三率先憋不住,在箭林刀锋下眼睛都不眨的俊朗少年,此时双目含泪,目光焦灼在李景琰的腿上,声音沙哑:
“王爷,您这腿……”
“无甚大事。”李景琰神色淡淡,面上一如既往的清淡如水,语气?清淡似乎这是些许平常。
任十?三等三人扑通一声跪下,低垂着脑袋哽咽道:
“属下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