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本以为,秦阿公今日知秦晁有此作为,情绪大动,少不得要感慨的拉着他说些话。
没想,秦阿公婉拒了明黛,坚持带秦心回淮香村:“我住不惯县城,早些回去也好。”
马车滚滚,尘土飞扬,明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阿公是将她那翻话听进去了。
秦晁这些年顶着个糟糕的名声,却从不为自己澄清,只在暗中筹谋反击秦家,必有什么苦衷。
与秦家人对峙时,秦晁也没有出面,全由明黛主持大局。
加上下葬的情形及明黛的提示,秦阿公兴许已感觉到秦晁怕是被什么绊着,不便出面。
他着急着回去,是怕自己留得太久,给秦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从前,他未能在秦晁受苦时给什么大的帮助,而今,他也不想在秦晁小有所成后给他拖后腿。
正如他所说,他只要晁哥儿好好地。
不过,也不是全无牵挂——
“方才阿公与你说话,你为何不搭理?”送走阿公,明黛同秦晁一路往回走。
秦晁看她一眼:“理什么?”
明黛帮他回忆:“让你得了空,多回家瞧瞧。你好歹也应个声儿。”
得亏阿公习惯了他这幅性子,今日又感慨良多,知道他听见了,并不计较他的态度。
秦晁一身素服脏的不成样子,同路而归,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人的距离。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明黛以为自己也被一同忽略,忽听他道:“原话分明是——在县城要好好照顾你,得了空就带你回家。”
他又瞄她一眼:“你都要走了,我照顾谁?又带谁回家?与其应了老人家,回头又食言,不如打先就别答应。”
这话倒是提醒了明黛。
“那待我离开,向阿公交代时,你可否同我一起?”
他们本就是为安抚阿公才假成亲的,如今阿公不会再为秦晁忧心难过,对他既欣慰又理解,那他们这假夫妻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由他陪着一起解释,也更合适些。
秦晁懂她的意思,不答反问:“你要怎么做?”
明黛:“什么?”
秦晁耐着性子:“你说要去寻找家人,总要有个具体的法子,难不成满大街瞎转悠?”
他一针见血,明黛目光垂了垂,秦晁瞧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她说——
“阿公是从陵江上救起我的,义清县与华清县以陵江为界,但这两处,都没有任何线索。”
秦晁暗想,原来在华清县安置人手对付秦家时,她还趁机打听了那头的情况。
还真是满打满算。
“所以,我想往羌河与汶水两处打听。”
“此前我没有身份户籍,若是被当做身份不明的流民,送进收容所,恐怕有得折腾。”
她扬首笑起来:“好在,如今我身份来历都清楚,走动起来也不怕。”
“我先探官府是否有寻人告示,若没有,就只能大张旗鼓自己报官寻人了。”
秦晁转眼望向一旁,眼底浮起一抹又一抹暗色。
她瞧着就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现在为了离开,连清白名誉都不顾了。
大张旗鼓自己报官……好得很。
他到底为何要帮她弄来几可乱真的户籍,还帮她把身世来历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该叫她当个哪处都不能去的黑户!
那一瞬间,秦晁心底涌起无数伴着急火的阴暗想法——
设计拆穿她的假户籍,让她走到第一个关卡便被抓起来,丢进大牢反思!
等她吃两日苦,知道外头世道险恶,不适合女儿家走动,他再去把她接出来带回家。
不,根本不必等她走那么远,一出城门就可以派人抢走她的盘缠细软。
让她沿街乞讨当叫花子,就知道家里的米饭有多香,不该随便乱走!
秦晁心中情绪翻涌,滚出浓浓的黑!
他本就不是君子,何必在意这些?
让她走投无路!让她求助无门!
让她可可怜怜回来求他好好过日子!
像是已经在心中得了逞,秦晁挑着嘴角笑得邪魅。
明黛见他久久不语,探头一看,秀眉蹙起。
又发哪门子的病?
“想什么呢?”清澈的声音似一盆凉水,将心中一片浓黑冲洗得干干净净。
秦晁一怔,看向她:“什么?”
明黛上下打量他。
心不在焉,神不守舍,反应也慢半拍。
但也不稀奇,今日对他来说,到底与往常不一样。
她耐心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秦晁眼神渐沉,心中情绪眼看又要复起。
忽的,明黛眼一抬,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他:“如何?”
什么如何不如何,就该狠狠打击她,反驳她!
哪怕是暗中捣乱,也要将她的希望全部掐灭!
他本也更擅长这样。
然而,当那双黑亮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心中那点黑色的情绪在蛄蛹两下后,偃旗息鼓,消散于无形。
眨眼的功夫,他甚至忘了刚才想得什么招来阻止她。
他听见自己说:“你一人上路太危险。我可以……我有朋友,可以沿途护着你。”
竟是少有的热心。
明黛笑着摇头:“你手边合适的人无非胡、孟二人,他们要为你办事,不必麻烦了。”
“况且……”明黛看着城门,悠悠舒出一口气:“启程寻找家人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还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