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落了水,虽然处理就医及时,但依然受了些寒。
秦晁让她在房中休息,自己寸步不离的守着,顺便收拾房间。
明黛当初选房间的时候,想着小住一阵就走,只选了间最小的。
可当秦晁将自己的东西一并搬进来,与她的一起归置开,就显得挤了。
这方小院满打满算四间房,阿公自然住最舒适那间。
秦心选了挨着明黛的,也是小房间。
但她独自一人住,位置完全够。
原本还有间宽敞的,如今住着胡飞和孟洋。
自从他二人知道嫂子可能会走,晁哥也会跟着离开,且不打算带着他们后,便十分警惕。
秦晁给他们的那方院子,他们也不住,整日都留在这头盯梢。
入冬之后,总是好天居多,暖阳晒得很是舒服。
秦晁怕房间起尘,索性给明黛捂严实,然后开门开窗先通通风。
一出来,角落两颗脑袋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秦晁微微眯眼,走了过去。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嫂子真的是个大美人!”
胡飞激动地唾沫横飞,孟洋连连点头:“是是是,你小声点!”
明黛落水被救起,大家都吓坏了,哪有心思看脸。
直至今日,她不戴面纱去堂屋用早饭,胡飞和孟洋第一眼都看呆了。
从前,他们只见她一双眼,已觉精致漂亮。
如今五官具现,拼凑在一起,简直动人心魂。
难怪晁哥要放下一切陪嫂子,这样的尤物,谁舍得放她一人上路!?
他们一时看痴,眼见晁哥的脸色沉了方才收敛,好在没让秦心和阿公发现异样。
这会儿嫂子去休息,他们有必要同晁哥解释一下。
“站这干什么?”秦晁从后绕过来,二人惧惊。
“晁、晁哥……”
秦晁嗯了一声,淡淡道:“她要休息,你们别太吵。”
孟洋探头看了看,小声说:“晁哥,你和嫂子的房间有点小,不然咱们换换吧。”
胡飞跟着点头,“是啊,除了阿公的房间,就我们的房间最宽敞了。”
“我看秦心妹子那间房跟你们的差不多,她一个小姑娘单住刚好,你们二人住,有点挤。”
秦晁也回头看了看明黛选的房间,又看了看眼前高大魁梧的胡、孟二人。
“你们同住那间,是要叠在一起睡?”
胡飞嘿嘿一笑:“晁哥,你是想与嫂子叠在一起睡吧?”
秦晁看着他,脸上笑着,眼神却冷。
孟洋觉得,自己总有一日会被这蠢货带沟里。
他连忙道:“晁哥,我们去灶房看看火,不打扰你和嫂子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叫我们!”
说着,连拉带扯把胡飞带走,去灶房给秦心打下手。
秦晁挑挑嘴角,撸着袖子继续干活。
他做事利落,很快便收拾的差不多,转身望向床边,嘴角浮出的笑意又淡下去。
她在走神。
他开着门窗干了许久的活儿,又与胡飞他们在院中说话。
来来回回,她一眼也没看他。
一直在走神。
秦晁走到床边坐下,微微府身,温声道:“你我东西都不多,房间小一些也没什么。不过这张床该换一换。”
这间屋子本就小,床也是石砖垒起,直接在上面扣了块木板,再铺褥子。
又冷又硬。
明黛靠坐床头,身上被褥盖得严严实实,双目无神看着前方,敷衍的点一下头。
她竟还在听?
秦晁眼中的温柔蒙上一层霜,伸手抚上她的侧脸。
用凉水洗过的手令明黛一个激灵。
顺着男人掌心的力道,转过脸面向他。
四目相对时,他眼中冰霜早已藏起,又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模样。
“我刚才说什么了?”
他像个考问学生的夫子,答不上来,仿佛会被惩罚。
明黛微微回神,在分散的神思中简略过一遍,竟真同他复述起来。
“你说房间小些无妨,不过床……”
她的话飞快顿住,眼中凝神,才见脸在他掌中,她在他眼中。
秦晁含着笑催促:“嗯?床怎么了?”
不过床太小,他们合寝挤了些。
明黛轻轻垂眼,岔开话题:“你离了解爷,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晁收回手,抬腿搭在床上,一同靠坐。
“怕我无所事事,养不起你?”
随口而出的玩笑,三句话不离撩拨。
明黛:“你……”
他偏头笑着,一脸讨打相:“我怎么?”
他手撑着床,身子倾过来,压下一片阴影,连声都沉:“我说的过的话一定算数,你说过的话,也不许食言。”
迎着他黑沉的眼,明黛渐渐明白自己方才那阵恍惚从何而来——
她在慌不择路时,做了一个自以为安枕无忧的选择。
然而,作出选择后,身后的危险与困境一扫而光,前路的方向和景色也跟着笼上一层朦胧。
像是置身一片茫然大雾中,往前的每一步都踩得虚浮,不踏实。
她也并未有得到庇护后的安心与欣慰。
答应了同他做真正的夫妻,她心里大概知道要怎么做,只是……
时而离散出走的思绪,心心念念的,恰是被她放弃的那个选择。
他像看穿她三心二意的摇摆,在此刻给出一记隐晦的提醒。
心思渐明,明黛有些难堪,涩声道:“我不会食言。”
秦晁没有作声,只静静看着她。
明明落水是才发生的事,他却觉得双眼许久没有过神采了。
壳子美到令人窒息,芯子却让人看一眼都难过。
……
明黛在房中歇了一整日,没有复热,风寒也在秦心一天三顿的汤药下驱逐许多。
黄昏时,孟洋和胡飞出去转一圈,拉了一车东西回来。
秦心惊喜的“哇”了一声,院中立刻咋呼来开。
明黛百无聊赖,披衣下床,刚到门口,就听到秦晁的呵斥:“吵什么!”
院中声音消去,几个人悄默默归置东西。
门被推开,秦晁端着个炭盆进来,抬眼就见她一身单薄中衣,只披了披风站在门口,眉心当即压下来。
明黛被他盯得不自在,两手扒拉着披风拢了拢,把自己裹严实。
秦晁放下炭盆,转身将门合上,低沉的声音里融了几分无奈:“要起,就把衣裳穿好再起。”
明黛点点头,去衣柜里翻衣服。
秦晁站在屏风边看了一眼。
她的冬衣有几件是秦心做的,有几件是她自己在县城的良姑那做的。
可还是略显单薄。
明黛找好衣裳,将屏风掩了掩,在后面穿戴整齐。
走出来时,秦晁正蹲在炭盆前,捏着火钳从盆里夹起一颗圆溜溜的火球。
火球被放进一个核桃大的圆扁铜盒,铜盒外罩了厚厚的棉,最外是一层铜制镂空花纹的壳子。
层层搭扣合拢,火球的热散出来,再透过厚棉传到铜璧。
竟是个手掌大小的圆扁手炉,易携易揣,精巧可爱。
秦晁将手炉在掌中试了温度,确定碳核温度正好,这才递给她。
“若是凉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换新的。”
明黛笑笑,接过手炉,“多谢。”
秦晁垂眼,搓了搓指尖沾到的碳灰,“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明黛抿唇,很轻的应了一声。
院里还在忙活,明黛推门而出,眼前一震。
门口的车上卸下来一堆东西,全部堆在院中,除了些日用之物,还有一大桶鱼和肉。
明黛不解:“为何买这么多?”
秦心从一堆东西里抬起头来:“都快到腊月了,今年的年货还没置办呢!”
“嫂子喜欢吃什么,我多备些。”
明黛扫过院中:“这些都是?”
秦心顺着她的目光跟着扫了一圈,感慨起来——
还在淮香村时,晁哥过年也未必回来。
别家做腌鱼腌肉备年货,都是用箩筐大桶来装的。
不像他们,腌鱼腌肉都只准备一点点,多了也准备不起。
可今年不同了,晁哥像是要把以往的年份都补回来,叫胡、孟两位大哥买了一车货!
光是用来腌制风干的鱼和肉就各有几十斤!
秦心激动不已,手指着院中两处角:“我们在这里牵线,鱼肉腌好了,挂上满满一排!”
她两眼放光:“就像大户人家一样!”
秦晁背着手走出来,满脸嘲讽:“挂几块咸鱼腊肉,就是大户人家了?你还能更寒碜些吗?”
秦心满心的欢喜,都被秦晁败坏,胡飞和孟洋不敢帮她顶撞秦晁,只能默默心疼这孩子。
明黛忍俊不禁,温声道:“哪里寒碜了?”
她伸手从院中一角划向另一角:“挂上满满一排,不气派?”
秦晁侧首看去,只见她唇角梨涡轻陷,盛满清甜。
她在笑。
拢在他心头那团阴云,于这抹笑中莫名烟消云散。
秦晁全无反驳的意思,笑了一声:“是,气派。”
院中干活的三人看的真切,来来回回传递眼神——
看见了吧?!
知道以后谁是靠山了吧!
秦心&孟洋&胡飞:完全了解!
……
粗略收拾规整了一下,秦心便忙着去做晚饭。
明黛看着她忙忙碌碌,心道,她同秦晁做了真正的夫妻,也得学这些。
柴米油盐,内宅家务,都是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