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盛予航这样答道。
车边的灯光昏暗,但也足以映照出一个人脸上的认真。
盛予航仍是笑着,只是笑意浅淡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面具一般的模式化笑容,所有的目光都带着专注,落到眼前一人脸上,也落进对方的眼中。
“你可以把最后那个字去掉。”盛予航语气轻缓却坚定,“我就是在追你。”
那红艳艳的花就固执地悬在他的面前,眼前的人目光温柔,却也带着灼人的热度。
萧楚奕靠着车边,无意识间已经绷紧了身体,看着盛予航久久不语。
他不言,盛予航也有更多的耐心,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萧楚奕当然能猜出盛予航的心思。
他甚至比盛予航自己更早看出他的情感变化。
很多时候,产生好感也仅仅只是在一瞬间的事。
但是正如他曾对周潇说过的那样,喜欢是喜欢,跟在一起是两码事。
从前他置身事外,充耳不闻,是因为那些好感来得太容易,太过自然。
可这本也不是什么罪过。
真要论起来,该说是运气和缘分才是。
更多的原因是他对这个世界还未曾产生任何归属感,对自己的未来茫然无知。
他知道自己应该为原主脱离泥潭,解决困境,挽救遗憾,报复仇人。
但这绝不可能作为他终生的目的,在此事终了之后,他该何去何从?
是完成任务之后彻底解脱,还是会就此执念恩怨终结烟消云散?
萧楚奕珍惜这个重活一次的机会,却也不想终日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更不想成为另外一个人。
那时候他看不透前路中的迷雾与黑暗,甚至对自己能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都一无所知。
这样不稳定的存在并不适合与人产生什么羁绊,更承诺不了长久。
既然如此,作为普通朋友交往尚可,往后还能当做萍水相逢相忘于江湖,但在更亲密的关系之中,这些不确定因素便是重重负累。
既叫人不得心安,也毫无深情与长久可言。
这种情况之下,装傻似乎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盛予航也未必没有看出他的态度,所以无论他表现得再如何明显,却也没有主动开过一次口,始终给他留下后退的余地。
这是他的温柔。
他一直在等,等到另一个人稍稍放下戒备的刹那。
若萧楚奕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盛予航或许也不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但事实就是,最终先一步捅破的那个人是萧楚奕。
——话是这么说着。
当盛予航坦然承认的那一刻,萧楚奕却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几分迟疑与退缩。
他好像也没有他原本想象中那样勇敢果决。
也许是另一种本能驱使着他先一步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萧楚奕倚在车边,退无可退,只能抬着头看向眼前的人。
盛予航一直在等他的答案。
说到底,所有的迟疑与顾虑都是因为还不够喜欢。
所以才心存繁杂之念,瞻前顾后,连奋不顾身尝试一次都会胆怯。
那么他现在还害怕吗?
好像也没有。
萧楚奕怔了怔,出神片刻,随后他忽的一笑,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
“好啊。”萧楚奕没骨头似的倚靠在车边,就如同往日懒散地看人时一样。
他伸手接过了那支花。
盛予航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暗沉沉的光照进他的眼睛,也像是映出了闪耀的星河。
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欢喜了。
然而萧楚奕既没有更多的动作,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应答。
他只是轻轻摇晃着被磨了刺的花茎,仰头扬眉,对着盛予航笑着眨了眨眼。
“那你追吧。”萧楚奕慢悠悠地说道,“我很期待盛总的表现。”
这回换盛予航哑口无言。
他说的确实是“追”,而不是“在一起”。
所以萧楚奕这话说的也完全没毛病。
既然你都说准备追我了,那就追吧。
至于什么时候“在一起”,那大概就是另一回事了吧。
这么简单的文字游戏让盛予航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失望倒不算深,他知道萧楚奕不是会随意应下这种事的人。
哪怕仅仅只是同意追人,这也从侧面展现出了他的认可之意。
或许是有点恼怒的,为这样直白而突然的袭击,于是便顺势开了这个玩笑。
盛予航看向眼前人,一向被众人盛赞容颜的青年人微扬着下巴,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带着些睥睨的弧度,眼中含着光,像是只狡黠的小狐狸。
这也是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一面。
盛予航心头的无奈逐渐散去,只剩下数不清的温柔,他点头应下,说了声“好”。
*
盛总追人的方式很老套,请客吃饭送花送礼,等萧楚奕回到学校上班,又包揽了他上下班的接送。
得益于萧老师的过分“贤惠”,盛予航即便是想亲自动手略尽心意也实在无从着手,便也只能在日常的方方面面细致关照,力图达到温水煮青蛙的效果。
萧楚奕老神在在,自从卸下心头的重担,便有了余裕坐着看戏,整天笑眯眯的,时不时地还能调戏对面邻居一番。
但多余的话他也就是不说,只是眨着眼,一副你知我知的神秘模样。
谁都能看出他出院之后的变化,一部分人认为他是被人捅刀的时候一不小心顺带捅到了脑子。
——最近看起来比以前恶劣了好多。
萧老师班上的学生抱着新鲜出炉的厚重的数学作业如此吐槽道。
新一轮的月考之中,七班学生整体发挥不理想,平均分直接一脚踩进倒数的大门。
虽说偶尔发挥失常也是可以理解的事,不过萧楚奕一回来就从其他老师那里听说了班上学生又不安分的消息。
倒也没有再直接逃课或是打架闹事,但上课时候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小声讲话,偷看漫画书,全然不把讲台上的老师放在眼里。
老师们面对这群少爷小姐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大声训斥一句都不敢。
教语文的陆老师肩负着其他任课老师们的众望,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一下班上教学活动进行的困难之处。
简而言之,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十分头疼。
萧楚奕笑眯眯地听着,一支红笔在指间转了几道,就圈下成绩册上的一个名字。
最直白的结果就是翻倍的作业,还有对某些特别不安分的人的特殊关照。
一群学生苦着脸叹息,在萧楚奕面前也只敢将下巴搁在桌上表达自己的委屈之情。
等到他一走,学生们就立刻凑成了一团疯狂地吐槽最近十分热衷于“折磨”他们的班主任。
“萧老师最近难道是更年期了吗!太过分了吧!一天作业就抵得上别的班的一周了。”
“要不是打不过他……”
“害别提了,昨天被我老妈压着做作业做到半夜,还说要是不能按时交作业就扣我半年的零花钱,太狠了!”
“这些肮脏的大人竟然都联合起来欺压我们,真是太不要脸了!”
当然也有些明事理的鄙视地斜视他们。
“谁叫你们之前不做作业,没做完当然要补回来了。”
“考试还都不及格,萧老师没当场抽你们一顿已经是脾气很好了。”
“萧老师只是住院,又不是不回来了,早说让你们安分一点了。”
“只有我感觉萧老师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吗……”有人小声说道,“最近就像……像那什么来着的,笑里藏刀,你说是吧——”
说话的人顺手捅了捅邻座的胳膊,然而只得来了一声虚弱地哼唧声。
“别……打……扰……我……写……作……业……”
旁边的人愣了愣,随即视线惊恐地转了过去:“严昱然?!你真的是严昱然吗?不会是什么妖怪假扮的吧!”
严昱然脸色苍白地趴在桌上,手上抓着一支笔,还在顽强地在草稿纸上做着演算。
完全一副做题做到走火入魔,即将坐地飞升的惨烈模样。
不过比起过去因为打游戏而熬夜的青黑蜡黄总是带着疲倦的脸色,如今他的状态已经算是很精神了。
倒是最近胡闹过头的几个同学对此大为惊诧。
夭寿了,严昱然竟然开始写作业了!
要知道他之前整天逃课打游戏,根本就跟“作业”两个字无缘,再加上一个过分护短的妈,就算是萧老师对此也无可奈何。
但不过才这么十来天的时间,他好像已经很少逃课去网吧了。
连上课也开始听讲了,这次考试中他甚至还进步了几名。
坐在边上的盛绛河轻哼了一声,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严昱然一眼。
这些同学还是太年轻,对成年人的变态之处还一无所知。
严昱然如今能“弃恶从善”,显然少不了萧楚奕的努力。
在家闲得无聊的时候,萧楚奕开着电脑追杀某个初中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别说追杀几次了,严昱然直接被打击到怀疑人生,而且无论他换几个游戏,总会有人追在他屁股后面,然后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地上摩擦。
最后严昱然被打击到没脾气,自暴自弃跟对面“高人”聊了几天,就轻而易举地被骗回去学习了。
而萧楚奕最近过分亢奋的状态……
只能说恋爱真是种奇妙的东西。
虽然萧老师没有直接答应,但他和小叔相处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的恋爱酸臭味已经很让人窒息了。
——话说,那两人竟然都没有要考虑一下他这个未成年人在场的情况。
盛绛河面色深沉,感觉自己正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负担。
正发着呆,其他同学吐槽完班主任,这时候已经岔开了话题,盛绛河回过神的时候,正听到他们讨论元旦晚会的事。
“说是每个班都要准备一个节目,下周就要开始彩排了。”
“这不应该是文娱委员的事吗?随便选个人上去弹个琴唱个歌就好啦。”
“对啊,许乔不是会拉小提琴吗,让她上去表演一下就好啦。”
“但是去年也这样也太没有新意了吧。”
“那要不然你俩组合上去说段相声?”
“太麻烦了吧,就不能弃权吗,我只想当个观众不行吗。”
……
眼下十二月已经过了大半,月考刚结束没多久,元旦就要到了。
根据C中传统,每年元旦假期的前一天都会安排元旦晚会,当然说是晚会,实际上也就是下午半天的时间。
惯例是每个班出个节目,只要不是太不堪入目,都能上。
不过C中是出了名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儿的聚集地,多多少少都会些才艺,最后呈现的效果整体也很精彩,久而久之也成了C中一项特色。
这个年纪的学生都喜欢热闹,但也有咸鱼如七班的学生,多数对此兴致缺缺,只当成一桩麻烦的任务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