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颜舒已一己之力,将寿亭的晦暗全部抖落了出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以至于古刺史都落马了也还有人来追杀她,若是朝廷那边对她的议论再出现点什么不对劲的,只怕是上面的人会见风使舵,对她百般刁难。
她势单力孤又身处穷乡僻壤,他远在浦南鞭长莫及,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萧言的心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可是这个人,偏偏为了他,要自己一人担下这么多风险!
“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呀?!
萧言心里如同油炸火烧一般,煎熬难受到了极点,他盯着眼前个头瘦小的人,身体控制不住的悸动。
秋雨缠绵,时有落叶翩然而下。
典义典英以及所有将士不知道两个主子在争论什么,只装聋作哑的站着,淋着雨,就在所有人都晃了神的时候,一声尖叫声传来,紧接着,他们看到秦王殿下掳了颜知县,飞身上马,朝着长亭后面的山丘奔去。
在离去前,随驾而来的校尉看到秦王给他比了一个手势——五指并作掌,朝下一划,这是“杀”的意思。
校尉接到指令,走到满是小水坑的路中间,扬声道:“杀!”
一个手势,一个动作,顷刻之间,数百人殒命当场。
“你干什么!”突然被人抱上马,颜舒又惊又怒,在马背上拼命挣扎,可是搂着她腰身的那只手就像是钢铁铸就的一样,箍得十分紧,饶是她全力挣脱,也没有松动半分,反倒是自己被勒得快断气了。
但是抱着她的人似是被激怒了一般,绷着全身的肌肉,一言不发,只驱马沿着曲曲折折的路一直往上爬,直到马爬不上去了,他才跳下去,又顺势将她抱了下去。
“你发什么神经呢!”
颜舒气极,好不容易捡到一个机会,立刻双手齐出,拍在他胸口上,把他推得后退了两步,然后自己站到一边去,抱着手气得腮帮都鼓了起来。
本来想拉着她的萧言被打得后退了两步,捏着双手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看着黄叶槭树下的人,胸膛起伏,喉结翻滚,就连呼吸,也粗滞了半拍。
秋雨细细的下着,凝结在树叶上,然后又一滴一滴的往下落,颜舒被滴了几次。
“你莫名其妙把我拉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在这里淋雨?”颜舒语气不善,但也没舍得破口大骂。见他神色不好,她的语气就马上跳崖式的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好吧我承认,我这边也的确是状况百出,但是我保证,以后,我绝对绝对小心再小心的,好不好?”
萧言:“……”
这么不好哄啊?
见还没哄好,颜舒只能再接再厉,向前一步,拉着他的衣袖,一摇一晃起来,语气也软得几乎撒娇,“哎呀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嘛?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真的!”
说到后面,她竖起了三根手指,作出对天发誓的样子。
萧言眸色沉沉,下颚绷紧,看着委屈又有点……危险。
颜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不再拉着他。
“让我保护你。”他如是说。
嗯?
颜舒心里微微一颤,耳边一阵鸣响,他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他的话只是字面意思还是别的,她直觉告诉她不只是字面意思,但是言下之意……颜舒不敢多想。
“可以、吗?”他喉间发涩的问,眼神满是卑微的小心翼翼。
颜舒眼眶一热,带着几不可查的泪意笑了起来,“典义和典英不是已经在我身边了吗?”她回答了,也同意了,可是却避重就轻。
萧言不死心,继续道:“不,这还不够。”
“不够?那你还想怎样?”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颜舒心里发颤的想,然后,她打了一个喷嚏。
大概是冷着了,脑子在胡思乱想。
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萧言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巴掌宽,再抬起头来,颜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自觉地就往后退,谁知撞到后面不过手腕粗细的槭树了,水滴落叶,纷纷而来下。
萧言伸手抱住她,将她藏在怀里,没让她淋着。
“就像这样,”他依旧抱着她,声音低缓而沉静,“随时随地,大大小小,我都替你挡着,你只需……”
只需躲在他怀里就好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躲在他怀里的颜舒却反应过来了,耳根脸颊迅速的发烫起来,脑子逐渐空白,不能思考。
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给烧坏的。
颜舒想挣脱出来,但是她刚一动,抱着她的人立刻用了力,不让她动弹。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我知道,这、这个不正常,”他的话断断续续的从耳后传来,战战兢兢,没有丝毫的底气,就像是个即将被宣判死刑的囚徒,被打入无间地狱的鬼魂,惶恐不安,“我、我也害怕会、会打扰你,在浦南时,我就想着或许跟你分开时间长了也就好了,可是……”
可是通过典义他们,他知道她在查盐务,就十分担心,不断撺掇户部去查账,才勉强赶上了寿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