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注清茶飞流而下,直直在茶盅上撞开,飞溅如珠,轻烟薄薄氤氲了池水粼粼。
傍晚的长风恣意而过,卷起亭中四面如霞轻纱。
裴川走进亭中,抬眼觑着亭中女子,低头拱手一礼,“微臣裴川,参见公主。”
温瑜没有抬头,只专心将茶盅里的热水倒入紫砂小盏,用茶夹夹住,轻轻转动。
“坐。”
“谢公主。”裴川的唇边勾笑,在温瑜的对面坐下。
亭中寂寂,只余泠泠注水轻响。
案角螭龙铜炉烟气袅袅,模糊了温瑜的脸庞。裴川毫不避忌地直视着温瑜,有那一瞬,恍惚如梦。
“请。”
新茶泡就,紫砂小盏中汤色一汪盈盈,温瑜置一盏与茶盘中,隔案递出。
裴川双手接过小盏,“谢公主。”
夕阳金黄,亭外池水淋淋如金,温瑜三指拈起小盏轻嗅茗香,淡淡道:“今日御书房外珂贵嫔之事,还未谢过裴统领。”
裴川唇角的笑意浅浅温润,“举手之劳,公主何足挂齿。”
“裴统领在朝中的地位果然非旁人能比。”温瑜垂着眼睫,轻笑了一声,“如何梁珂也是梁家的人,裴统领不怕得罪梁家吗?”
长风轻扬,带着傍晚的微微寒意。
温瑜一身燕居常服,式样简单可依旧是鲜红的颜色,三千青丝松松挽了一个髻,往一边随意垂在右肩上,卸下了满头珠翠锦衣华服,异于平日珠光宝气繁华璀璨,可仍是掩不住的风华灼灼。
裴川看着,古墨般深浓的眸中清清楚楚映着那鲜红的身影,轻扬唇角,“梁阁老两朝阁老,可已垂垂暮已,想取而代之者大有人在,四面环敌,岂顾得上今日小事。”
“梁家垂垂老矣,不知在裴统领眼中……”温瑜的眼睫抬起,看向裴川的眼中,“看韩家又是如何?”
“百年鼎盛士族,树大根深,非寻常能比。”
“蒙裴统领高誉。”温瑜的红唇斜斜浅勾,掩不住的明媚妖冶,手中的小盏一敬,“请。”
语毕,也不看裴川,红唇扣上杯沿,兀自将盏中的茶汤饮下。
裴川的眸光微幽,擎了小盏到鼻下轻嗅,茗香清淡,回韵悠长。
“应该是去岁南方的贡品,第一茬的嫩芽。”裴川看着盏中的茶汤,轻轻转了转手中的小盏,“早闻公主喜爱烹茶,素来只有圣上和皇后能喝到公主煮的茶,今日能赐与微臣,真是莫大的荣幸。”
“只是这好茶——”裴川的唇角轻挑了一下,将小盏放回案上,“注定是要辜负了。”
“呵。”温瑜垂眸看着手边的紫砂小盏,斜勾的唇角笑意冷嘲。
裴川唇边的笑意悠悠,“宫闱的秘药,微臣身贱卑微,消受不起。”
长风又起,带着料峭的春日寒意,卷得枝头轻轻颤动,新芽倏尔横截而断。
“那还真是可惜了。”温瑜的嗓音淡然飘渺,仿若轻喃,搁在案上的手掌轻挥,紫砂小盏落地应声而碎。
“啪。”
寒意倏起,四面轻纱恣意翻卷,两柄寒光齐头并进宛若灵蛇,直取要害。
裴川唇边的笑意未改,单手从案上轻抄而过,几颗杏仁横飞,刹那间休止了那凌冽杀气,回手一转钳住温瑜的手腕,鲜红的衣袂翻飞如云,软玉温香入怀,青丝飞扬。
温瑜的手飞快一抬,金光乍现间,手腕被牢牢擒住。
风停,翻卷的如霞轻纱垂落,风平浪静。
温瑜抬眸仰视着裴川,眸中既有惊诧亦是愤怒,微微泛白的指节里捏住的是一支尾部磨得极尖的金簪,对准了裴川的咽喉,却隔了一拳之远。
裴川看着怀中的人儿,眼眸微眯,带着惯有的笑意手上缓慢用力,钳着温瑜绷紧的手腕,一点一点掰回,直到发髻边上将金簪重新插回髻间,方才转而捏住温瑜柔软的手掌,嗓音低柔,“这样的事情,不该公主亲自来做。太脏。”
温瑜冷笑一声,“裴川,事到如今你不如原形毕露,本宫还敬你一分,如此装腔作势,倒是下乘。”
裴川依旧轻笑着,反手抄了两颗杏仁,解了歌扇迁莺的穴道。
“公主!”双婢的穴道一解挥剑向救温瑜。
温瑜狠狠地瞪着裴川,甩开裴川的手一抬,“退下。”
歌扇迁莺的脚步一止,犹豫不决地看了看温瑜,又不甘地看了看裴川。
“下去。”温瑜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