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王朝上前,想说些什么。
展昭抬起手,示意他先噤声。
火光恍然的中心,女子满手腥红跪在血泊前,有条不紊的救治,素颜如花,脸上却冷峻没有半丝神情。
“她是中牟县的民心所在,此刻也只该她才能安定下这些百姓。”
民间势力与官府势力,此刻纵横相错,却又如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隐大夫已控制好民众一方的局面,他们这些官府方面的,也不能尸位素餐。
“那刀害孕妇绵娘的杀手呢?”
“回展大人的话,兄弟们正在追捕中。”
“派令下去,封锁整片街区,只准进不准出,扣留一切可疑人等,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调派人马,全面追捕杀手,务必将其缉拿归案。若其负隅顽抗,就地格杀。”
“是!”
摔破的花瓶瓷片、撒溢满地的姜汤、以及满目猩红的血泊……触目所及,尽是大片狼藉。
房间里本就有好几个大夫守着,案发后,当地官府紧急调派他们过来救人,只开膛破肚的伤势,岂是那般好救的。
又有骚乱的百姓在旁吵吵嚷嚷乱人心神,普通大夫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方寸早已大乱。
眼见着被害孕妇绵娘越发危在旦夕,不得已,展护卫轻功甩起,跑去大老远城东头的济民堂寻了隐大夫来,方才堪堪稳下场面来。
只是场面虽稳下来了,那孕妇的气息却还是一点一点弱去了。
她伤势太重了,大量失血,便是神医华佗在世,面对如此伤势也只能叹息着摇头。
爱莫能助啊。
“绵、绵姐。”……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一定替你完成。”……
只有一句话。
“救、救我的孩子……”
耳朵贴在绵娘嘴边,鼻尖血腥气浓郁的令人作呕,绵娘气息断落的瞬间,丁隐眼泪也下来了。
以为自己已经很冷静。其实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那么可爱的一个妇人,今儿早上还好好地红着脸跟她八卦,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丁隐瘫软地跪在血泊间,呆呆地想着。
“……隐娘,你已经尽力了。”
他扶着她到一把椅子上坐着,椅子也染上人血的猩红。
人群很安静,灯火静静地燃着,只能听到秋夜簌簌的风声。
房间地面上大滩大滩刺目的猩红,死不瞑目的年轻母亲,以及母亲身旁那团软软的、红红的血肉。还未完全成型,但从外形上看,应该是个男胎。
情境所触,丁隐控制不住地摸上自己的小腹,记忆控制不住地回到了陈州那个人间炼狱般的阮红堂。
忽然出声:“那个杀手呢?”
那个害绵娘一尸两命的杀手已经抓住了,正被几个精武剽悍的官差押着。
通身全黑的夜行衣,陌生的脸庞上斜斜地生着一道丑陋的刀疤。
丁隐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身形虚晃了瞬间,被展昭扶住了。“多谢。”她轻轻道。脸上虽然泪痕未干,但看样子情绪已经缓和了下来。
展护卫眼含担忧,想安慰些什么,又觉得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如此苍白无力,遂住了口。
又听面前的女子疲累出声:“展大人,我能去看看那杀手吗?”
展护卫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但对上女子满眼柔波潋滟的哀求,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遂默许了。
几个精武剽悍的官差反剪着那杀手的双臂,死死将其压制在地面上。
灯火恍然,夜幕寂寂,女子素白的衣裳上血迹斑斑,身形踉跄地走近那杀手,气场之哀戚使旁观者尽不忍视之。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钳制着那杀手的官差忍不住皱了皱眉,出声提醒:“隐大夫……”
另一个官差出声安抚下同伴:“一个弱女子而已,手无缚鸡之力。靠的再近,还怕她杀了这杀手不成?”
她太柔弱了。
弱质纤纤,眉眼间尽是江南女子柔婉的缠绵。
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弱质女流抱有太高的提防心。
所以当异变发生时,也就没有人能及时反应阻拦过来。
“隐娘!”“住手!”“隐大夫!……”惊叫声骤起。
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就已完成。
她出手的也太快,毒辣精准,让旁观者无不目瞪口呆。
是,她是弱质女流,可所有的人都忘了,她也是个大夫。
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对于人体哪个部位薄弱再清楚不过。
那杀手的狞笑就此定格在脸上,勃颈处一枚碎瓷片深深插着。
瓷片插入脖颈,精准地切断颈动脉,一击毙命。
这碎瓷片便是丁隐适才从绵娘血泊中起身时顺手摸的,一直藏在衣袖下,蓄势待发。
如今该做的事做完了,她舒出口气,苍白的侧颜上绽开一朵清浅的笑容,身形依旧踉跄,步履却已经稳了许多。
慢慢走回椅子前,坐回椅子里,慢慢休息着,不由神思倦怠。
已有几个大夫冲上前去救人,那杀手还在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一阵赫赫的古怪声音,脖颈血流如注,场面不可谓不骇人至极。
“不行!伤势太致命了,救不得!”
“救不得!”……
伤在颈部命脉,一群好几个大夫皆回天乏术。
房间里乱糟糟的,血气冲击着鼻腔,人声嘈杂,烛光晃晃然如置梦境。
如此重的伤势,普通大夫束手无策,但中牟县还有一个大夫,或许有能力处理……
那素颜如花的隐大夫正疲累地蜷在椅子里,愣愣地盯着血泊中那一尸两命、那团尚未完全成型的血肉,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察觉一众视线望来,偏过头去,只是冷笑:
“大人以为,隐娘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