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嘉佑没动。
钟珩的心脏还在他耳边跳动。
那只手没有放松,手心的温度炽热,几乎要传进岳嘉佑头皮深处,直抵脑海。
人体骨骼的密度让声音的传导洪亮而清晰。
那阵心跳伴随着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急促而汹涌。
相比钟珩惊魂未定下的心跳,作为当事人的岳嘉佑反倒看起来更淡定一些。
钟珩的心跳和气息包裹着他,令他格外平静,甚至有闲情逸致和赶来的安保打招呼:“我们没事,马上就好。”
他说着催了催钟珩:“起来了,还有好多粉丝看着呢。”
这里还是粉丝可以出入的区域,虽然刚才的事情一发生,安保已经开始赶人,但还有不少人能看见这里。
钟珩没动,按着岳嘉佑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吓着了。”
岳嘉佑手上还沾着个盒子,不怎么方便动弹,只好任由他按着。
他的确有些吓着了。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星影的安保措施更差,都得自己小心着,一不当心甚至还被疯狂的私生当面抢走过帽子,被黑粉开车逼停。
只是这么可爱的姑娘,做这样的事,他还是心有余悸。
岳嘉佑自我检讨了一下,觉得是最近日子过得舒坦,防范意识变差了。
他窝在钟珩胸口反思,嘴上不想认:“没吓到,我最近太懈怠了,居然忘了最基本的安全意识。”
钟珩轻轻笑了一声,呼吸落在他头顶发间:“不是说你。”
……
岳嘉佑伸出空着的手拍了拍钟珩:“怕什么,我不是没事吗?”
钟珩把他全在怀里,带着他起身:“出事就晚了。”
刚才那一瞬间,从会议室楼上看见那个鬼鬼祟祟的女孩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一口气冲了下去,拉着岳嘉佑躲开。
躺在地上那么久不仅是因为劫后余生般的温存。
也是因为被吓得差点没顺过气来,想到自己没来的话、那液体真的有问题的话、岳嘉佑真的出事的话、自己不在的话,就一阵后怕。
泼不明液体的少女已经被带到了监控室,安保正围着她等警察来。
钟珩和岳嘉佑赶到的时候,少女正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看起来真的很小,显然是未成年,安保把搜出来的东西递了过来。
女孩早有预谋,身上没有学生证、身份证一类的东西,但包里有一张景城著名鬼屋的门票。
那家鬼屋以恐怖出名,需要用身份证购票、凭身份证入场,十六岁以下、六十岁以上不能购买。
她至少应该超过十六岁了。
岳嘉佑没由来地猜想,或许在她的规划里,送给自己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或者说迈入半个成人阶梯的敲门砖,大概就是去一趟鬼屋,壮壮胆,然后来到这里,给自己送上这个“惊喜”。
看见钟珩到了,女孩突然抬起了头:“钟老师,你就非要护着他吗?”
钟珩的肩上湿了一小块,是刚才她泼上去的不明液体,女孩显然也看见了,脸色骤然变了:“快去洗掉!那是硫酸啊!”
“你也知道自己泼的是什么?”钟珩冷笑了一声:“那为什么还往岳嘉佑身上泼?”
他刚才真的被吓到了,此刻也没有半点好脸色。
女孩被他的话镇住,呆呆地开口:“因为那是岳嘉佑……”
钟珩反问:“岳嘉佑就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你还要护着他!”
或许是被逼急了,女孩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嘶吼着:“要不是岳嘉佑,你身上也不会被泼到!钟老
师你快去洗掉啊!”
岳嘉佑站在钟珩身边,看着这出闹剧,把慌乱中忘记从手上撕掉的塑料饭盒撕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告诉女孩:“小朋友,你哪来的硫酸?”
不再需要伪装,女孩对岳嘉佑没有半点好脸色:“学校实验室偷偷拿的,我和同桌每节实验课攒一点,攒了两周。”
“如果你把时间用来好好听讲,可能就会知道,这是稀硫酸。”
岳嘉佑有点想笑,又觉得笑不出来:“你应该庆幸这是稀硫酸。”
女孩等着岳嘉佑,强行装出镇定自若又气势汹汹的样子:“我巴不得这是浓硫酸。”
监控室里气氛剑拔弩张。
钟珩盯着岳嘉佑的手看,他手掌因为强行撕掉被五零二胶粘住的盒子,破了,殷红一片。
岳嘉佑不想和小朋友玩什么气势上压倒对方的游戏,俯视着强作镇定的少女:“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你未成年,所以就算你伤害了我,也没关系?”
女孩没说话,快速把头低了下去,她的确是这个打算。
岳嘉佑知道自己是说中了女孩的心事,叹了口气。
他懂。
因为岳宗城也这么告诉过他。
岳宗城欠钱到吃不起饭的时候,要他去偷,去抢,去骗。
岳宗城说,他未成年,就算被抓住了,也不过是教育一通,不碍事的。
他从来没去过,所以一次又一次被岳宗城赶出家门,或打或骂。
“刑法规定,故意伤害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无期或者死刑。”
“未成年人故意伤害,已满十六周岁应当负刑事责任,如果是浓硫酸,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监控室里的气氛诡异。
安保、赶来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都不明白岳嘉佑是怎么做到现场背了一段刑法的。
岳嘉佑背过,因为怕,怕自己哪一天被迫走上绝路。
但现在不怕了,就连刚才,那样的情况下,趴在钟珩胸口,鼻腔里充满他说不上成分但熟悉的气息时,他都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女孩终于扛不住压力,哭了起来。
“别哭,这里没人想听你哭。”岳嘉佑不耐烦地皱眉,语气不善:“看起来你是钟老师的粉,所以现在你什么感想?如果是浓硫酸,你真的想看钟老师受伤?”
“我就是想警告你!离钟老师远一点!”女孩声嘶力竭:“你为什么要靠近他!你不知道自己名声很臭吗!你不知道他从来没半点绯闻吗!如果不是你靠近他,他怎么会被泼到!”
岳嘉佑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钟珩真传,到这个时候依旧十分淡定:“别吼了,泼硫酸的是你,不是我,是你伤害他,不是我。”
他话说一半,钟珩伸手拉过了他:“走吧,去处理你的伤口,这边等去警局做笔录的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