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嘉佑趁周一庭审结束后去看了一次回到疗养院的奶奶。
钟珩原本是和他一起去的,然而到了疗养院门口,岳嘉佑犹豫了一下。
他还没有告诉过奶奶,自己和钟珩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钟珩和岳嘉佑并肩站在疗养院门口,看着犹豫的少年,沉默了一会,转身道:“我去外面买包烟,你和奶奶聊完了告诉我。”
岳嘉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和钟珩住在一起也已经快三个月了,还没见钟珩抽过烟。
说起来,钟珩的生活习惯简直好到没话可说。
除了偶尔喝点酒以外,只要在家没工作,钟珩绝对早睡早起,每天健身,从不酗酒,不抽烟,被自己督促之后咖啡都很少喝了,整天抱着保温杯喝茶。
岳嘉佑总觉得,钟珩活得,特别老干部,特别养生。
其实钟珩家里是有烟酒的,看以前的访谈,钟珩也没说过自己不抽烟,似乎以前还挺能熬夜,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老干部了起来。
他问过钟珩,现在也不怎么接戏,有必要这么规律么,钟珩只是笑笑,说自己舍不得。至于舍不得什么,他就没再说过,岳嘉佑也没再问过。
破天荒地听见钟珩要去抽烟,岳嘉佑忍不住接话:“你不是不抽烟么,这会去买烟做什么?”
被岳嘉佑问了,钟珩侧目看他,反问:“你不是不想和我一起见奶奶吗?”
他把岳嘉佑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想点破。
岳嘉佑完全没想到自己脸上那点转瞬即逝的纠结会被钟珩捕捉到眼里。
他愣了愣,还是坦白承认:“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奶奶……我和你在一起了。”
说完,岳嘉佑连忙补充:“我不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很丢人或者不能告诉奶奶,只是……我怕奶奶想太多……”
岳嘉佑从没有害怕过和钟珩在一起会迎接什么异样的目光,他只是怕钟珩受伤。
怕奶奶觉得,钟珩比自己大了十岁,是骗自己的,或者觉得钟珩社会地位比自己高太多,会随时和自己分手,之类的。
怕奶奶不能接受钟珩,让钟珩难堪。
奶奶是岳嘉佑现在唯一的亲人,他希望仅剩的亲人和自己喜欢的人第一次用这种身份见到彼此的时候,没有任何不愉快。
“我知道。”钟珩揉了一把岳嘉佑的头发:“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他的小男孩在想些什么,他都知道。
虽然他想告诉岳嘉佑,奶奶绝对不会反对他们,不过都随岳嘉佑去吧,等他自己想通再去见奶奶也行。
岳嘉佑进去以后,钟珩给方晓伟拨了个电话。
“小方,那边交接得怎么样了?”钟珩看着岳嘉佑进去的背影,眼角扬起。
方晓伟边看邮件边一字一句汇报:“老板,律师说再过两天就能把东西全都交接过来,我已经确认过了,由岳嘉佑录制的《星燃》母带、岳嘉佑的手稿、给星影写的承诺书都在。”
钟珩事无巨细地确认:“岳嘉佑和星影之前签的合同呢?”
岳嘉佑之所以至今不能公开指出《星燃》是自己的歌,全都是因为和星影签过不公平的霸王条款。
星影对新人的压榨在业内是出了名的。
收入分配极其不公,岳嘉佑为星影工作了两年,靠着黑红流量也能算得上爆过一阵子,之前有网友算过岳嘉佑一年的广告、代言、推广和专辑、通告、影视等收入,林林总总有三千多万。
但这个数字被星影、运营团队等层层瓜分,岳嘉佑到头来拿到手的净收入只有三百多万。
不仅是收入分配,星影的攻作时间安排也堪称把人往死
里压榨,按照岳嘉佑公开的行程,他在星影的两年几乎只休息过一个月。
除了这些,按照合约,岳嘉佑对公司的安排必须全盘接受,违约或者揭露条款、泄露公司安排都有巨额违约金,《星燃》被拿走后,他甚至被迫写过一份自愿放弃版权的承诺书。
这也是他无法公开承认《星燃》属于自己的原因。
虽然这些违约金钟珩付得起,但岳嘉佑不会愿意让他来出——
这钱本来就不该给星影。
以岳嘉佑的性格,不该给的钱,他一分都不乐意便宜了星影这个垃圾公司。
在岳嘉佑看来,凭什么自己什么错都没有却要出一笔违约金,凭什么星影什么都没做对却可以凭一纸合同捞得盆满钵满。
如果给了,就是妥协,是助长这种霸王条款的风气,也是害了以后入行的新人。
更何况,只要那些合同和母带在星影手里,岳嘉佑就算出来说歌是自己的,也很容易被造谣、被指责没有实锤碰瓷牧怀哲。
要拿回属于岳嘉佑的歌,自然要用最光明正大,也最没有后患和争议的方式拿回来。
方晓伟在电话那头应声:“都拿到了,股权那边还需要公示期,但这部分合同星影的周总特意叫人先把原件送了过来,说是随便老板您怎么处置,算是他的一份诚意。”
反正牧怀哲也已经脱离星影了,做个顺水人情,到时候交割时也能大家都痛快,周连云着急把星影这个烫手山芋出手,哪里会管牧怀哲的死活。
钟珩点了点头:“公关团队和银河少年那边我会打招呼,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老板……”方晓伟迟疑片刻,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您也不能光盯着外头的事,钟夫人最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说是钟老爷子又住院了,叫您回去看看。”
这事原本轮不到方晓伟管。
然而钟珩不接家里的电话,事情最后全都落到了方晓伟头上。
“知道了。”
钟珩握着电话,看见疗养院的院子里,少年推着轮椅,躬身和奶奶说着什么,脸上全是笑意,绷着的表情跟着不由自主化了一些:
“钟夫人如果再打电话来,就告诉她,下次我带着岳嘉佑一起回家见老爷子。”
方晓伟确认了一遍:“老板……你确定要这么说?”
“确定,你慌什么,就算要回老宅挨老爷子揍,也是我挨揍,又轮不到你。”钟珩无所谓地轻笑了一声。
“但……”方晓伟咬了咬牙:“上回您差点被老爷子打……”
方晓伟话还没说完,钟珩打断了他:“小方,别说了,这些话,在岳嘉佑面前也永远不要提。”
有些事,岳嘉佑永远都不需要知道。
方晓伟叹了口气:“对不起老板,是我逾矩,话说老板你这是彻底敲定了?”
“定了。”想到已经吃到手一半的少年,钟珩笑了笑:“过完年有什么好的真人秀之类的让李潇潇帮我看着点,晚宴之类的活动也看看。”
方晓伟对老板的操作越发茫然:“老板你平时不是说这些都懒得碰么?”
“岳嘉佑刚出来,总得接点综艺。”钟珩理所当然:“总不能让他和别人上综艺。”
其实是能的,就是他不乐意。
反正都是要上综艺的,还不如和自己上。
方晓伟对自家老板的狗十分了解,放弃多问下去的欲望,直接告别挂了电话。
钟珩在和方晓伟打电话的时候,岳嘉佑陪奶奶在疗养院的花园里散步。
“奶奶,听护士说,您最近特别配合治疗,每天都在复健?”岳嘉佑推着轮椅,心情很好。
他停下来,转到奶奶面对,蹲下来和奶奶对视。
孙淑仪生岳宗城生得晚,岳宗城要岳嘉佑也要得晚,现在岳嘉佑十九岁,孙淑仪今年已经七十几了。
“嘉佑你只剩奶奶一个人了,奶奶得多活一些日子才行。”孙淑仪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和钟珩一样,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奶奶至少要看到有别人疼我们嘉佑,才舍得变老。”
她已经老了,但还是舍不得老去。
岳嘉佑僵在原地,没有抬头。
半晌后,他才低声问:“奶奶已经知道了?”
岳宗城和他之间那些事,他统统都瞒着奶奶,没说过岳宗城和他那三千万,也没说过网上那场把他批判成人间败类的轩然大波。
但看来奶奶还是知道了。
“傻孩子,奶奶比你多活了那么多年,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孙淑仪长叹了一声:“往后就只有我们祖孙俩了,奶奶可舍不得老。”
舍不得这三个字,还有一个人说过。
他一直不明白,钟珩活得这么规律做什么,也不明白他问钟珩的时候,钟珩那句舍不得,到底是舍不得什么。
现在突然明白了。
钟珩舍不得的是——
岳嘉佑自己。
他蹲在奶奶面前,捂住了变红的耳尖。
钟珩舍不得比自己先变老。
岳嘉佑缓了好一会才缓过那股甜蜜又羞耻的劲来,不敢抬头看奶奶,停顿了几秒才开口:“奶奶,如果我说,还有一个人舍不得我呢?”
“小钟么?”孙淑仪了然地问:“嘉佑,抬起头来,看着奶奶,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岳嘉佑猛地吸了一口气:“奶奶您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问过我。”孙淑仪扶着岳嘉佑的脸,让他抬起来看着自己:“嘉佑,不用瞒着奶奶任何事,奶奶全都知道的。”
岳嘉佑哽咽了一声,虚虚趴在奶奶膝盖上:“我没有想瞒着您,我只是怕……”
“嘉佑,不怕。”
岳嘉佑悄悄擦了擦眼角:“奶奶,今天我们着急赶回去,下次,等我节目全录完了,我和他来看你。”
孙淑仪点了点头,眼角堆起沟壑:
“乖,有人替奶奶疼你了,奶奶很高兴。”
-
周三,《银河少年》第七期的录制就要开始。
第七期一共是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已经录制完毕的宿舍装饰活动。
第二部分是第二次公演的点赞成绩发布。
第三部分是准备好的练习生才艺表演和导师的才艺表演。
第四部分则是下一次公演的曲目分配。
因为第一部分已经录制结束的关系,节目组直接开始了第二部分,顺位排名发布的环节。
周三一早,除去褚小川和谢星宇,剩下的五十五个少年到棚里的时候,原本九十九个作为的金字塔已经只剩下了五排,三十六个座位。
顶端一个C位,第二第三排是A班剩下八个出道位。
第四排是B班十二个座位,第五排是C班的十五个位置。
再往下,原本D班该有的二十一个位置已经被撤走了。
金字塔对面,是练习生们的候场区域,放着五排塑料座椅。
原本候场区和金字塔各自有九十九个座位,需要两个棚才能装下,现在,五排塑料座椅、五排晋级席位,一个摄影棚,装下了所有人。
少年们依旧是按照公司来入场的。
卓一泽第一个探着脑袋进去,看了看三十六个座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