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命牌还可以记挂开销?”江煜疑惑。
他的声音有点高,引来了队伍后面对此话疑惑好奇的目光。
大娘连忙拉过他小声劝道:“小仙长不必多虑,宗门弟子都可如此,到时候师尊再从你任务赏金中扣除便是。”她僵着脸,保持微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命牌自然没有记挂的效用,但云凛君方才来查验临走之时,轻描淡写补充一句往后弟子开支可挂师尊名下。
虽是没有明说姓名,但大娘还是秒懂,除了这新鲜出炉的小师弟,还有谁有面子让自家师尊买单。
为了增加真实性,大娘补充道:“可以出示弟子命牌来验明师徒身份。”
江煜神色暗了暗,想到自己被宗主收走的命牌,沉默了:“……我没有。”他把吃食一推,“抱歉,还是不要了吧。”
“没有命牌,没过门?”大娘心直口快,脱口而出,好端端的拜师入门被她说得倒像嫁人过门。她见江煜神色尴尬,又连忙反应过来,“没事反正全宗门都知道你是云凛君的弟子。”
“什么叫做全宗门知道?”
大娘缄默了……总不能说是全宗门都传遍了他晨间与师尊共浴。
她将饭菜打点好了通通递给江煜,又附赠上一碗灵菇汤,“小仙长脸色差得很,这灵菇汤有凝气补亏的功效,尤其是消炎止血,愈合伤口……”她脑补过度,说不下去了,表情一言难尽地轻咳几声,示意似地瞥了眼江煜后身。
江煜道:“我没有伤口啊。”
难道云凛君才是下位者?大娘一顿,思量了一下两人的身形差,立刻在心中打消了这个想法,劝慰道:“做徒弟的还是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江煜莫名其妙地接过那碗汤水,白釉质的碗中,汤水极为清澈,他探头望见了自己的面孔,蓦地一愣。那张脸秾丽精致,表情却是阴郁消沉,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剑而下,留在池骁惊惧瞳孔中的倒影。
方才池骁所做虽未成功逼迫他催用魔气,但甫一回想,心头还是不禁爬上阴霾。控制他的脾性心情,这恐怕才是魔气最怖人的地方。
江煜抿了抿唇,池骁正是因为这魔气而排斥他,不仅是池骁,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宗门上下见了自己都要躲出三步远,既好奇又害怕。
都是因为这魔气带来的特殊灵力,让他显得格格不入。
也难怪大娘看他的眼神如此复杂……
他带着打包好的吃食,独自一人回了漓阳峰,数道金云结界见着来了人,远远便开始发黑打闪,企退逼退入侵者。等江煜一离近了,它们看清了脸,认清了人,立马根据禹承舟留下的咒术,蓦然散去,一片风和景明。
江煜把碗筷摆上桌,瞧了眼外面渐暗的天色,师尊迟迟不归。他在原地略一沉思,转身闭紧了漓阳居大门,拿出了怀中的那两只乌羽,冲进寝居的后院。
他还记得这种乌羽沾了衣料会留下擦不掉的墨色痕迹,还有那种特殊的异香,若是师尊的衣服上也有类似的印记……江煜不敢细思,只想尽快寻找到事实推翻自己这种可怖的猜想。
四十九间一模一样的屋子,一模一样陈设着衣柜,他不知道哪一个是真的,更不知道师尊今日归不归,何时归,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每一瞬大门都有可能吱呀一声被打开,从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必须抓紧!
先从昨夜那间寝室寻起。江煜轻手轻脚进了屋,雕花漆红的立柜就在外室,正冲着书桌。他打开了一侧的柜门,里面的衣服码放的整整齐齐,长长的袍衫和大氅挂在里侧,而一些短褂,披肩则叠成了一个个小方块,清一调的浅色暗纹,毫无变化,不追求样式,不追求布料。
江煜有些惊讶,这和书中介绍的追求奢贵高端穿着的修仙界风气似乎不大一样。
屋内昏暗,他不敢打灯,捧着衣服仔仔细细从袖口寻到衣襟,可这样根本看不出痕迹。怎么办,既然看不出来便只能闻了,可这未免有些……江煜的动作停滞了半晌,又害怕错放,紧张地咬住了下唇……最终求知心战胜了羞耻心。
他紧绷着身子,将脸一寸一寸凑上去,顿然一股冷香萦绕鼻息,那是师尊身上的气息……不对不是这个,他轻咳几声镇镇神,不得不费劲地排除这种干扰,才能从中寻得乌羽的蛛丝马迹。
心跳声在耳侧踢踏打鼓,他一面寻找,一面费心留神大门的动静。
自己趁着师尊不在将脸埋在人家衣服间……这种想法甫一出现,便犹如投入潭水的石子,激起了半壁涟漪,将他的识海搅得混乱不堪。
江煜愣了三秒,选择了放弃,耳尖飘上了可疑的绯红。这种事他实在做不来,轻轻摇了摇头,准备将衣服放回去。
蓦然,内间传来了一阵细簌的脚步声,屏风上现出了影影绰绰的身影。
师尊早就回来了?!怪不得他在前厅等不到人!
他面色苍白,僵着身子,缓缓扭头看向被自己翻的一团糟的衣橱。
顿了一瞬,果断脱了鞋提起来,飞速猫腰钻了进去。
柜门阖上的一瞬,屏风被拉开了。
禹承舟刚刚沐浴完,乌黑的长发滴答着水渍,在地面上绘出一道浅浅的波纹。他一面漫不经心地往外走,一面准备施法术给自己烘干水分。
空气中飘来了一股隐隐约约的饭菜香气,那是属于人间灶台间的热闹欢愉,与他这个清冷已久的漓阳居格格不入。
江煜回来了?禹承舟停住了脚步,刚想要出门,放出神识一探,目光一沉,双眉紧蹙,转头对准了那个立在角落里许久未用的雕花漆柜之上。
他不习惯用衣柜,常用衣物储备在芥子袋中,随身携带。
禹承舟舒展眉头,勾起了唇角,缓步上前。
江煜屏住呼吸,借着两扇门缝之间的那缕光迅速整理衣物。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门前来回移动,闹得那细细长长的光束时隐时现。
江煜抿唇,凝神望了出去,正巧对上了那沾着微湿潮气的身躯一步一步靠拢过来,师尊刚沐浴完要换衣服?!
他蜷着四肢,一动不敢动,睫羽紧张之下一片乱颤,只盼着禹承舟能快点离开屋子,可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手搭了过来,一点一点拉开了左侧柜门。
阒寂中的时间仿佛凝固住了,江煜失了心跳,连忙将自己往右侧缩过去。那只手伸了进来,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蓦地,脚踝一侧的气流轻微一动,师尊差点就发现了他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