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的人到哪里都不会闲着,步长悠点点头,又?问:“裴大人,城门守得还过瘾吗?”
裴炎又愣住了。说到守城门,就必定牵扯到他俩的婚事,而在这桩婚事,他们两个没一个是好过的,都很难堪,原本以为她会装作没那回事,没想到她竟然提到了。不过她既然如此坦荡,他也就没顾忌了,只道:“获益良多。”
“获益良多?”步长悠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字眼,道,“倘若鄢王要你守一辈子城门呢?”
裴炎想了想,道:“那也只能守着了。”
步长悠道:“不后悔?”
“以后会不会后悔,卑职不知道,但目前臣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裴炎还是这么干脆。
是个老实人,步长悠点头赞许:“裴炎,千万不要后悔,要是后悔了,我会觉得你也不过如此。”
公主说出这样的话,让裴炎大大的惊讶了一把,因为这是一句略带赞许的话。他给了她难堪,甚至为了谋求自己的利益,暗中算计了她,她可却赞许他这?种行为。他若后悔,她会觉得她不过如此,意思是现在她觉得他是不同?的。
真没想到。
他原以为公主对他有挺大的意见,说不定都想剐了他,但现在他不确定了,或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步长悠站起来,紫苏想扶她,被她拒了。梨花簌簌落满身,她拂去肩头的梨花,闲闲道,像在与他拉家常:“我母亲算计了你,你算计了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挺好,我喜欢爱憎分明的人,我也佩服敢作敢当的人。”
裴炎不可思议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说实在,他宁愿公主憎恨他,或者?报复他,那样他会心安理得。如今叫她这?么一弄,他倒如坐针毡起来,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没一个姑娘有胸襟,真无地自容。
步长悠见他被自己弄愣,忽然又笑了,像恶作剧得逞:“裴大人真好骗,我故意的,想要裴大人知道什么叫以德报怨。”
裴炎又愣了,愣完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如临大赦一般。对,这?样才正常,这?才是在紫明殿前打?他,在城门口威胁他的公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也喜欢爱憎分明的人,不喜欢黏黏糊糊,什么都分不清的人。
他不动声色道:“公主真会开玩笑。”
步长悠不置可否:“裴大人,你自称卑职,想来我们还是君臣的关系,你应该不能跟我讨价还价,所以我们明天上路。”
“这?……”裴炎看了眼紫苏,紫苏摇摇头,表示公主的决定无人能改。
裴炎只好诺了一声。
下午时候,裴炎和紫苏到附近的城里去准备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周大夫把步长悠路上要吃的药做成药丸,把她需要用的药膏调好。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出发。他们晓行夜宿,日行不过四个时辰,而且还是绕远道走了比较平稳的路。步长悠的伤口除了最初往外渗了一点血,倒是没什么大碍。
到了琮安城后,步长悠长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又?落地生根了,真是不离开不知道这?城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步长悠说自己伤着就先不去见裴中尉了,等伤好之后再去府中拜访,裴炎说不敢,就将她送回了洋槐街的宅子里?。
紫苏在家收拾宅子,青檀回了薛家老斋,让秦氏做了一些清淡的饭菜,带回宅子给步长悠,临走时还叫秦氏帮忙物色一个好厨子。
青檀觉得紫苏虽可以做饭,但毕竟太凑合,还是雇一个老道一点的好些,总不能让公主长期跟她们凑合下去。
傍晚时候,青檀掌了灯,服侍步长悠吃了药,步长悠坐在床上看书,青檀在窗下的榻上陪着,才刚看了两页,听到有人敲院子门。青檀放下书,说一定是裴大人。出去开门,果然是他,不过还有他爹,还有他娘,还有一个背药箱的大夫。
青檀忙请他们进来。
裴炎问怎么样,青檀边领着往里?进,便回话,说刚吃了药,正躺着看书呢。
暮色才刚下了一点,薄暮笼罩着庭院里的竹和水,一派雅清。
裴炎的母亲叶氏心中很诧异,她原以为文庄公主是个明炙艳烈的女子,谁知道住宅竟这?样雅清。
青檀领着四个人到正房门口,请他们稍后。之后进去跟步长悠说了一声,步长悠放下手中的书,青檀替她理了一下散乱的发?,这?才出来请裴炎四人进去。
四个人见了步长悠,都纷纷行君臣之礼,步长悠赶紧让免了,让青檀上茶,青檀从房间退出去,到后头的厨房找紫苏去了。
这?并不是步长悠头次见裴翼和叶氏,上一年五月份跟裴蓁一起到他们府中,她已见过这?对夫妻,但那时他们只是裴蓁的父母。一年快过去了,中间平添了许多纠扯,这?会儿再看这?对夫妻,就看出了很多东西。比如这?对夫妻好像,倒不是说长相,而是举止神态很像,可能就是传闻的夫妻相?再比如裴炎其实跟他爹长得并没很像,只是下巴有些像罢了,跟他娘更不像。裴蓁倒是跟叶氏有点像,像在眉眼。而这?对夫妻也很神?奇,没半点将门的样子,倒是出奇的温和。
叶氏这?会也正纳闷,这?公主好面善,什么时候见过似的,她迅速想了一下,可没想起来。裴翼也这?么觉得,但他觉得面善倒不是在那见过,而是因为她跟祁夫人很像,不仅眉眼像,身上那种劲儿也相似,而且似乎比祁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氏因是女流,更方便说话,就在床边坐下,问公主怎么样,有没有好点之类的,然后又责备裴炎,说他办事不利,让公主受罪了,实在该死之类的云云。步长悠只好一番大力称赞,裴公子足智多谋英武不凡,倘若不是有他,她指不定要怎么被劫匪欺辱,又?说裴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这?番话说得既不失公主的派头又?不失作为晚辈的亲切,听得叶氏十分受用,并益发?觉得这?位公主好像还不错?但转念又?想到她跟恒渊在太后寿诞上干得糊涂事,就立刻又觉得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