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间?房子连在一起?的是药堂,胡子花白的大夫正在药柜前配药,见她醒了,哟了一声,赶紧将?她扶回去道:“姑娘身?子弱,外面风又大,还是不出来的为好。”
步长悠扶着他老?人家,有气无力道:“是您救了我们?俩个么?”
老?大夫笑道:“你是前头大牛家送过来的,那位壮士是褚大娘他们?家送过来的。”顿了顿,问“姑娘现?在觉得怎么样?”
步长悠道:“还好,就是头有些疼。”
老?大夫道:“肚子呢,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步长悠其实有些诧异,她明明记得自己来了月信的,怎么感?觉又没有了,是错觉?可肚子的确不舒服。
她没吭声。
大夫见她不吭声,就道:“头仨月胎像不稳,最容易小产,加上又受了凉,保不齐会落下病根子,万不可再大意了,一定要好好调养一番才行?。”
步长悠茫然的看着他:“小产?”
“对啊?”大夫道,“姑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怎么,自己不知道?”
步长悠摇了摇头。
大夫叹息起?来:“你做娘的也太糊涂了,做娘的糊涂也就罢了,做爹的也糊涂,再怎么着也不能让怀着身?子的人往冷水里跳,掉一个都是小事,倘若落下了病根子,怕是没机会怀第二个了……”
步长悠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去摸自己的肚子,那一路上的痛原来是因为他的缘故。
眼泪啪嗒从眼眶里落在另一只手背上,她看着那滴眼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她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现?在没了,按说也不应该难过,可为什么会觉得难过。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她在这种难过里想起?了一个人。她其实还没有参透做母亲的秘密,她不懂如何做一个母亲,也从未真?心实意的想要一个孩子,只是因为他想要,他好像特别想要,她才会想生一个。她不懂做母亲,或许他懂如何做父亲,两个人有一个懂,那养起?来就应该不会太费劲。她想给?他一个惊喜,看他会如何开心。她有时?会觉得他好像从没有真?正开心过,不知道是不会还是没遇到过。她想既然他如此想要孩子,那孩子的到来应该会让他开心吧,没想到这机会就这么掉了。
老?大夫见她默不作声,觉得自己的话太重,就解释了一番,说也没不孕那么严重,只是身?子的事一定得重视起?来,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好好养养身?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步长悠没接这话,而是抬头向裴炎望去:“大夫,他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大夫走到裴炎床边,察看一番,发现?他烧了起?来,就唤了学徒打盆温水过来,又对步长悠道:“伤到了内脏,有些严重,而且还烧起?来了,老?朽说不好。不过他身?板结实,熬几天,退了烧,应该能撑过来。”
步长悠倒真?的不怎么担心,她也受过类似的伤,最开始也是发烧,她都熬过来了,他这个常年练武的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说话间?,小豆子端了木盆过来,木盆上搭着一块布巾,大夫拿起?布巾,沾了温水,又拧干叠好,放在他额头上。
步长悠想起?什么,问:“大夫,我们?是头一次到这来,不知这是何地,这距离琮安远吗?”
“琮安?”大夫笑,“这儿是风桥村,离琮安得有五十多?里地,怎么两位是城里的人?”
步长悠点头:“我们?在城里做生意,得罪了几个人,被人追杀,掉进了河里,多?亏遇到了大夫和?几位好人,这才得以活了下来,这样大的恩德真?不知道怎么相报才好。”
大夫摆摆手:“举手之劳,没姑娘说得那么严重,再说要谢你们?也应该谢大牛和?褚大娘,是他们?将?你们?送来的。至于老?朽,看病治人乃是份内之事,不用谢。”
晚些时?候,救步长悠的那对年轻小夫妻过来了,步长悠身?无分文,没什么可谢人家的,就将?脖子的玉佛坠子解下来送给?他们?。小夫妻没什么见识,不知道这是好东西,步长悠怕这对小夫妻被人诓骗,就告诉他们?,这东西拿到琮安城的当铺,低于八百两不要当,倘若他们?有本事,要两千两也无妨。
小夫妻俩听到八百两已魂飞魄散,听到两千两就觉得这东西实在烫手,赶紧还给?了她,说太贵重使不得。步长悠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东西不足挂齿,请他们?务必手下。俩小夫妻简直是惶恐万分的将?玉佛揣了起?来。
临走时?,步长悠一再嘱咐这对夫妻,倘若村里有外人打听他俩,无论是谁,都不要说他俩在这,因为那些人很可能是他们?的仇人。
小夫妻收了玉佛,自然把事放心上,信心满满的打了包票,请她放心,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会说。
晚些时?候,褚大娘一家子也来了,步长悠拔了裴炎头上的玉簪作为谢礼送给?他们?,同样嘱咐他们?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和?裴炎在这里。
最后步长悠拔了裴炎大拇指上的扳指给?了医馆大夫,这枚扳指权当药费,请他不要束手束脚,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倘若不够,等床上那位公子醒了,必定还有厚报。大夫推脱了一阵,也就收下了。
晚上步长悠吃了药后,就喂裴炎喝药。喝药不用勺子,而是用竹管一口?一口?往里吹的,就这样喂,药汁还会从他嘴角流出来。一碗药喂完,他最多?只喝了半碗,所以得接着喂第二碗。
晚上他还在烧,步长悠就只能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可她自己也极其虚弱,头疼虽已好些,腹部的阵痛却越来越厉害,疼起?来几乎能把她疼哭。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疼得会哭出声来。这时?候就会频繁的想起?相城,想起?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骂他。都是这个贱人,临走时?候还不安分,非塞进来一个孩子。要没这孩子,她掉水里顶多?是受些寒,现?在呢,孩子没了,还要落下一个腹痛的毛病。谁都没他会折腾人。
后半夜阵痛过去,她趴在裴炎的床边睡了过去。
朦胧中听到谁叫她,她就醒了。直起?身?子张望,灯火如豆,屋内一片寂静,裴炎就躺在她手边,依然昏迷不醒。她觉得可能是做梦,起?身?拿掉裴炎额头上的布巾,依然烧得厉害。木盆里的水已经凉了,她掂起?炉子上的茶壶,添了热水进去,然后拧了布巾,重新给?他搭上。
之后也睡不着了,就支着脑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