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非晴对阵姜秋若一战扬名,半数在场弟子被那招雪影剑所折服,喊大师姐的高呼声竟与大师兄持平。
杨铮听在耳里,不感气闷,反觉与有荣焉,落在女孩身上的双眸漾起笑意。
少年身姿挺拔,温润如玉。
须臾,沧海剑悬在前方,少年扬唇道:“师妹,莫要手下留情。”
霁非晴正有此意。
杨铮是寒山同辈中修为最高的人,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至少该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
一蓝一白光芒闪烁,少年手握剑柄,湛蓝的光刹那笼罩剑身,剑身前方凭空多出四道剑的虚影,虚影渐有实质,漫起剑光挟裹极度冰寒之气,如箭矢破空飞射而来。
这一招是霜雪剑意第五式——极影剑。
四道剑影在途又化开数百柄小剑,小剑比剑影速度更快,如数百冰锥绵绵密密,像一场剑雨以凌厉之势扑面扫来。
好强的剑意。
霁非晴同样使出一招极影剑,顷刻银锋在空中倒转,两边一白一蓝,将近数百枚冰雪之剑相互扫去,偏又势均力敌,挤在空中凝滞僵持,寸步难行。
沧海剑高扬剑光,挥下时狂风四起,擂台震动,周围架起的栏杆被四分五裂打烂。
密密麻麻的剑气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铺开壮大,却又让霁非晴避无可避。
杨铮运力仅是点到即止的程度,若上阵杀敌,挥去剑网的不止这点速度,顷刻就是一个绞杀局,敌人落入其中插翅也难飞。
他招招不漏破绽,毫无放水之意。
眼前流光溢彩,晃得霁非晴眼睛酸涩,脑中疼意更甚要炸开似的,她不适的蹙起眉,忍住全身飘然,白影微动,月明剑倏然凝聚炽热耀眼光芒,天光黯然失色,飞雪仿佛在炽热锋芒下消融。
一剑挥下,蓝光剑网蓦然撕开一道口子,蛛丝蔓延,而后彻底撕裂,撕裂的光影还欲缝合凝聚,月明剑却不给任何机会,轰然再度劈落,粉碎的剑网化作青烟散去。
杨铮剑意远胜姜秋若,是霁非晴自参加比试以来压迫感最强的一位。
况且金丹期与筑基后期隔有千里之别,方才短短几招便打尽她大半灵力,唯速战速决才能取胜。
霁非晴脚步不停,默念口诀。仿佛天光凝落,她身旁张开几层柔和白光,挡下密密麻麻射来的极影剑,极影剑打在月明剑身弹飞出去,唰唰钉入地面。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霁非晴要到杨铮面前了。
月明剑逼近只剩三步之时,杨铮忽而旋身飞至三米的高空之上,同时两柄巨剑呈透明之态宛如两座大山悬在霁非晴头上。
雪影剑。
锋芒毕露的杨铮,神情举止,一招一式皆如冷锋出鞘,沉稳的目隐约像挥落的剑光凌厉,全然不是印象里人人提起的温润如玉。
仅是电光火石之间,巨剑疾驰而下,霁非晴不等寒气近身就侧身夺开一剑,寒气未停,旋即接连一剑以凶狠狂暴之姿压下。
霁非晴本就身体不适,脚下一软,动作稍慢,那把巨剑卷着风霜刀剑砸来。
只听轰鸣声起,烟尘飞扬,其外却不见霁非晴的影子。烟尘迷眼,杨铮在上方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没寻到霁非晴的影子。他面色陡然一变,即刻惊慌飞身落至巨剑砸落之处。
他蹲下去望,周围迷尘散开,身后已多一道影子,月明剑横在他咽喉半寸之遥,杨铮回眸,霁非晴盈盈而立,含笑道:“师兄,你输了。”
杨铮倏然松一口气。
他缓缓站起身,心口惊慌失措的感觉搅得他烦躁不安,他紧抿着唇,低声回道:“你赢了。”
霁非晴被台下弟子簇拥至高台,杨轶声同洛雨书笑容满面,杨铮站在霁非晴旁,神情沉郁,他侧目望含笑而立的人,烦躁握住剑柄。
那一刻,他当真以为自己伤了师妹。
师尊师娘以为他因与第一失之交臂而难过,在旁温声安慰自己,他点点头,习惯对他们露出一个微笑,听霁非晴对旁人说话,胸口的窒息稍散去些,但不舒服的感觉仍如鲠在喉,他忽然鬼使神差想起闻诸亭和纪思齐打趣的话,想起他们调笑的神情,他不禁再度看小师妹,小师妹同样侧头望他,唇边扬着浅笑。
他有时会想,小师妹对他会不会有不同的感觉?她从不会与无关的人多说一句话,也不会轻易展露笑容,大多时候,她的身边只有自己。
他很想从小师妹眼中看到他期盼的更多情绪,是期盼,调皮,兴奋……还是别的?每当小师妹同自己亲近一分,他也更高兴一分。
他不知何为喜欢,也不知何为他们所言的爱慕,但今日,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对小师妹,是有好感的。
霁非晴身子晃了晃,杨铮余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见她忽然往后倒去,赶忙上前托着她。
霁非晴面色苍白,已昏睡过去,杨铮以为真是自己出手太重,头一回惊慌失措呆在原地急声道:“师妹……师妹她昏过去了。”
洛雨书瞧霁非晴不对劲,手刚贴上霁非晴的肌肤便立即收回去:“好烫。”
杨铮下意识想抚上她的额,手一顿,便又收回,只目光灼灼盯着洛雨书。
洛雨书先以灵力探查霁非晴有无内伤,再贴上她的额头,似是感染风寒了。洛雨书道:“看着是风寒的症状,我送她回浣月阁,你去请无清先生过来。”
杨铮忙不迭点头,小心将人送到洛雨书怀里,匆匆朝药房跑去。
浣月阁里头很冷,和室外温度相差无几,洛雨书找了几圈也没找到暖炉,只好往床前的木盆里放烧着的枯叶,霁非晴面色在火光映照下好了些。
寒山山如其名,总比别的地方更冷,冬天更难熬。霁非晴只是一个筑基弟子,尚无抗寒能力。
火盆噼里啪啦的响,淡淡的焦臭蔓延,洛雨书蹙眉,心里一下一下扯着疼,不知漫长的冬天霁非晴是怎么熬过来的。
霁非晴眼皮沉重,隐约听耳边有人声,她吃力睁眼,模模糊糊见师娘坐在身旁握住她的手,师娘嘴唇一张一合,她一点都听不清。
但那双交叠的手,像极娘亲的柔情抚慰。
离家那么久,她忽然想家了。
霁非晴侧身背对他们,手扯着素白的枕巾,眼中热意生生憋回去。
她不喜欢哭。
眼见无清慢悠悠收拾药箱,杨铮急切问:“先生,我师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