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舟同他们本是不熟悉的。
大多时候,都是霁非晴和杨铮在松竹林练剑,宁衡舟有时在这儿清扫落叶,有时会躲在林子后方的小山坡,山坡长满茂密的草,他只要趴在那儿,能把剑式看得一清二楚。
宁衡舟看得认真,有不解时身子会随剑势而动,就是这时没站稳,突觉脚下踩空,他惊呼一声,身子直直朝坡下滚落。
摔下去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
松竹林静的可怕。
宁衡舟硬着头皮爬起来时,浑身沾满落叶草屑,额头也青了一块,看起来很狼狈。
大约是宁衡舟的举动很奇怪,霁非晴忍不住多瞧他几眼。
宁衡舟神色有些难堪,他紧抿薄唇,凤眸迅速扫过杨轶声,立即低下头。
这么大的动静,杨轶声亦不能再假装没看见宁衡舟,他咳了几声,同样有些无措。
还是洛雨书先唤宁衡舟过来。
宁衡舟如玉的面容泛起淡淡红意,偏要假装面不改色慢慢走过去。
杨轶声思索一阵:“你在这儿也看了有一段时间了。你喜欢练剑?”
宁衡舟一臊,面上有些挂不住,应声道:“回…回禀掌门,弟子从小就喜刀枪棍棒。”
杨轶声不想为难宁衡舟。
他听过宁衡舟的传闻,对这孩子有些怜惜,微微一笑,“那好,以后你也过来同他们一起练吧。”
宁衡舟猛然抬头,不可置信道:“掌门,此话当真?”他眉间染上浓重喜色,偏又怕他嫌弃,“我对修炼全然没有天赋,怕是不能达到掌门期望。”
杨轶声对宁衡舟哪里有期望,这孩子灵根全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体,学了也无用。
“无妨,就当每日舒筋松骨。”
宁衡舟大喜过望,从那日起,当真每一日都同他们修习剑术。
他果然很笨,在霁非晴和杨铮一套剑法打完七八遍时,他一半都没使完。从前父皇找来的各路修士都说自己□□凡胎,一生修炼无望。
他有难过,有失望,有愤怒,独独没想过放弃,皇姐劝他从文,他志不在此,又找了十多名修真居士,其中还有声名远扬的魔修妖修,但宁衡舟又听到同样的话。
他在这一事上倔的很,也不肯别人看低自己,即便一人闷头瞎琢磨也乐在其中。
霁非晴休息时会坐在竹椅上看的兴致盎然,过了会,约莫觉得他真无药可救,就闭目养神。
还是杨铮看不下去,几步过去指点他。宁衡舟得杨铮教学,依旧一无进展,杨铮口中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串联一起时就像天书一样高深莫测。
于是杨铮演练一遍给他看,宁衡舟静默半晌。
他还是看不懂。
迎着杨铮不可思议的视线,宁衡舟方才的斗志昂扬熄了些,他无精打采的对杨铮勉强一笑,却忍不住偷瞥霁非晴,既希望她注意自己,又怕她注意自己。
霁非晴已睁眼:“师兄,他不适合修炼。”
她的话语很直白,相比起来也算委婉,宁衡舟立时明白她言下之意,面上火燎火燎的,握着剑柄的手松几分,就要扔在地上。
杨铮眉峰紧蹙:“我在凡界游历时听过许多武学功法,你若想学,我就教你。反正在山上时间多,左右也能打发时间。”
凡界群魔乱舞,随便从路上抓一个人都有灵力傍身,修炼武功又有何用?
宁衡舟顿了顿,不忍拂杨铮心意,低声道:“谢谢大师兄。”脑中却还想着方才霁非晴于他近似羞辱的话,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各种烦闷接踵而至,在他心里凝成一团火苗。
接下来几日,宁衡舟没再主动接近霁非晴。他仍念着她的话,一股闷气憋在心里,偏要故作冷漠给她看。
但霁非晴怎么可能会在意,她根本没注意过他。
哪怕他绕过霁非晴只和杨铮搭话,哪怕他从头到尾没分眼神给她,她亦绝无半点情绪波动。
宁衡舟独自别扭几日,已有好一阵子没和霁非晴说上话了,自己焦急不安,又特意挑一天去寻她搭话。
她果然又在练剑。
同她相处越久,他就越了解她。
她的生命仿佛只有修炼,旁的分不了半点心神。
宁衡舟看了很久,在才她停下来歇息时凑上前。
霁非晴率先发问:“你又在盯着我。”她将月明剑放入剑鞘,双目略有困惑,“从认识你至今,你便喜欢在暗处看着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杨铮在一旁拭剑,霁非晴的直言直语顿时让他停下,瞠目错愕望前面两人,心头却微微一紧,有些害怕他们接下来的话。
宁衡舟怔住,还未缓过神来,又听霁非晴一本正经:“我不喜欢你,以后也绝不会喜欢任何人。”
她说话一点不留情面。
宁衡舟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一日。
他涨红了脸,手指窘迫得微微握起来,胸口酸酸涩涩的,尚在萌芽的情愫顷刻被霁非晴无情掐灭,他佯装困惑道:“师姐误会了,衡舟只是钦佩师姐剑道高深,也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师姐这样的人。”
霁非晴点头,心全在石桌上的杏花饼上,宁衡舟话尚未说完,她就已稍显急切在石桌前坐下,再满足的捻起一块杏花饼。
她吃东西时,清丽的眉眼柔和下来,也不会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宁衡舟转身离开。
他除了挫败恼怒,却还能分出心神想,大师姐除了修炼,最喜欢的当是大师兄做的杏花饼了。
不止宁衡舟心里不舒坦,杨铮心里也五味陈杂,他闷声问:“小师妹,以后你真的不会喜欢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