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听雨阁的灯还亮着。
宁衡舟托腮看画像里恩爱两人,“父皇,母后,大师姐对儿臣是不是有丁点心思?她到底是甚么意思?明明前阵子还拒绝我,现下却……”
画像里的人当然不会回答他,宁衡舟自顾自说下去:“今晚,她看儿臣的眼神不一样了。”
“好像更温柔些,她注视儿臣时,儿臣好开心。”
宁衡舟趴在案前,手把玩一支笔,他盯着画像,眉间多了些柔情蜜意。他
突然想到甚么,急急忙忙起身,拿出放在柜子的香点燃,恭恭敬敬对画像跪下,虔诚举香道:“父皇,母后,今天仲秋,差点忘记给你们上香了。黄泉下莫要担心儿臣,儿臣找到了好去处,掌门待我很好,翠倚峰也无人会欺辱我,她……”
宁衡舟凤眸轻眨,尤是今晚的亲昵,丝丝甜意上眉头,“她对我也好。若父皇母后想念儿臣,请入梦与儿臣相聚。”
复把香插在地上,对画像磕三个响头。
时光如白驹过隙,这几年里,他一开始夜不能寐,也从没梦见过父皇母后,反倒是皇姐入梦几次,每次皆是满身血迹,涕泪横流,她胸口还插着三支利箭,就这么哀怨望着自己,宁衡舟受不得她的眼神,惊醒时心口隐隐作痛。
他烧过纸钱香烛,也用纸剪几件衣服烧去,也不知九泉下他们能不能收到。
少年阖眼趴在案前,睫毛轻轻颤动,似已睡着了,袅袅青烟飘向窗外,散在风里。
杨铮很迟才回来。
他被各峰峰主灌了酒,几口老酒喝得晕晕乎乎,刚要走被纪思齐拦下,拉着他给每个内门弟子敬酒。
杨铮喝不得酒的,不过今天是仲秋,他不想扫兴,每一口只轻轻沾一下。起初他神智尚清醒,最后洛雨书看他受不住了,就让纪思齐送他回去。
纪思齐一把将杨铮扛在肩头,哼着歌走在山路上。杨铮手长脚长,被他扛得浑身舒展不开,偏偏纪思齐也喝上头了,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一路颠簸弄得他胃里翻涌,苦不堪言。
杨铮出于求生本能,迷迷蒙蒙从纪思齐肩头爬起来,推开纪思齐自己坐在石阶上,他捂着胃枕在腿上,酒劲在凉风里散了些,他才缓过神在山路左顾右盼,口齿不清问:“纪思齐,我师妹,我师妹呢?”
纪思齐四仰八叉躺在石台中间打着饱嗝,“她?她早就和宁衡舟走了。”
杨铮哦了一声仍趴在腿上,过片刻他抬头,酒劲已散去大半,“一起走的?”
纪思齐睡死了,鼾声震耳。
杨铮叹气,把纪思齐背起慢慢上山,他念着纪思齐的话,突然不痛快了。
说不清心里滋味。
不过小师妹和宁师弟本就不喜喧嚣。杨铮默默宽慰自己,背上的人睡不老实,手脚乱动,嘴里念着铃月,杨铮心情更差了。
他正走到千灯河,忽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坐在河畔,手随意拍起河水,水纷纷溅落在对岸上。
杨铮双眉舒展开来,立时把纪思齐丢在树下,掐诀净去身上酒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去霁非晴身侧,“怎么那么晚还在这里?”
“想事情,不过事情已经解决,只是还不能确定?”
“何事?”
前几日霁非晴眉眼总带若有若无的愁绪,杨铮看在眼里,但她不肯说的事,他问也没用。今晚再见,月影朦胧下,她黛眉飞舞,目光熠熠,仿佛遇见天大的好事。
杨铮看她笑着开心,心也舒展几分,又见霁非晴双手圈住他的手臂,偏头望来的眼神有些天真:“师兄,若给你五百年,千年修为,要你找一人做你的炉鼎,你愿意吗?”
杨铮目光顿在臂上那两只莹白的手,他心神摇曳,懵懵懂懂听不进半点话,过了会方道:“这些都是歪门邪道的法子,非我正道所为。”
“可若那人能永生不死,任人索取……”
杨铮打断道:“不可。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他有些怀疑的打量霁非晴,却不是怀疑她,而是怀疑有人同她说歪门邪道的法子想动摇她道心。
当今正道无人会用这种法子,只有魔道才用这种卑劣不能入目的手段助长修为。
据他所知,魔界天灵圣教新晋教主天罗衣就圈养十多名炉鼎供她吸食,天罗衣修为暴涨,迅速从金丹后期突破至元婴后期,一举拿下教主之位。
那十多名炉鼎皆是不敌她的手下败将,被她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留下。
二人静默无言,霁非晴不高兴了,松开手继续拍打水面,杨铮仍坚持己见,绝不同意霁非晴的观点。
突然杨铮想起什么,叫霁非晴在此处等候,自己转身匆匆回扶玉楼,不到一炷香,霁非晴就看杨铮提着食盒跑来。
杨铮打开食盒盖,里头是四枚晶莹剔透的月饼,隐隐可见表皮裹着淡黄的馅料。
下午他在灶房帮忙,顺手做了三笼月饼,一笼给师尊师娘,一笼给宁师弟,一笼给小师妹。哪想筵席这么紧张,他竟忘了这件事。
“这是我做的咸蛋黄月饼,你尝尝好不好吃?”
霁非晴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尝了一块,入口咸香,豆沙裹住蛋黄,没有筵席吃的那么甜腻,她双目一亮,认真赞道:“不错。师兄厨艺那么好,若有一日你无去处,我可收你入府。”
“我无去处?我不在寒山在哪里?”
霁非晴皱眉认真思索,也觉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