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要变天了。
柳丞相为官四十余载,身居高位,早对政务十分敏感。
今晨天刚蒙蒙亮,空中便飘起了细细的雨丝,转眼间竟愈下愈大,顷刻便成了暴雨,直打得府上种的许多抽出绿叶的树木摇摆不已。
他刚起身更了衣,便听见宫中传出早朝不上的消息,却是皇帝身子又不大好,今日略作歇息。
柳丞相独自一人站在廊上,望着檐角低落而下的雨水出神。
过了没多久,下人匆匆来禀报,说是宫里的公公托人出来送个信儿。
“怎么了?”柳丞相压低声音问。
那下人回道:“公公说,皇上打昨晚便一直咳嗽不止,今晨早些时候阅览了从边关送来的紧急军文,杨图及三万将士深陷大漠,他便气的吐了血,怕是不大好,叫丞相早做准备。”
柳丞相心下一惊。
他虽然早有预想,但却没料想到这事竟然来的这么快。往常大多数的军报密文一直只送往逸王手里,皇帝那里基本看不上几眼。如今却能有战败的消息传到皇帝手中,这要说不是逸王搞的鬼,根本没有人信。
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偏偏非要这样做……
原本将想要将柳芸嫁给逸王,以示他结盟之诚意,谁想乐承安求下圣旨要娶柳芸,他只好将烟容嫁给乐承安。一来,烟容确实是他早些年被拐去的女儿,也不算抗旨不遵;二来,乐承安就算将来休掉烟容,他在外的名声也免不了有污点,这皇太子之位能不能坐稳都还另算。
但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逸王居然当众带走了烟容,还非把柳府也拖下水。
柳丞相现在真是觉得自己头一次见到逸王的真面目。
荒唐,狂妄,一意孤行。
拥立这样的人为皇,他柳家真的能够得到什么好处?说不好,逸王一旦登基,首先便要拿柳家开刀……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然站在了逸王这边,这会儿还有办法抽身吗?
静站了片刻,柳丞相终于回屋里换上了朝服,准备入宫——
“丞相!”他安排在宫中的心腹忽然闯进屋中,神色惊慌,“逸王……逸王他反了!”
“什么?!他如何不跟本相商量?!”
糟了糟了,他和逸王原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但是现在看来,对方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柳丞相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半盏茶之后,柳丞相终于下定了决心,“快快快!快传人,都随我入宫救驾!”
他要保住老皇帝,既然逸王没有结盟之心,他便不能让对方登基!此次逸王如此莽撞,根本大事难成,他还不如入宫略表忠心,说不得……
然而还不等他如何动作,宫中便又有人匆匆赶来回报:
“丞相!大事不好了!”
看着几名心腹都挤在同一个屋子里,皆是神色慌张,老人揉了揉眉心,“又出了何事?”
“逸王被囚……”
饶是这些时日如此多变,柳丞相还是瞪大了眼睛,连下巴上的胡须都震惊得颤颤巍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探子喘着气,勉强又道:“回丞相,逸王入宫欲反,亏得皇上神机妙算早有准备,派亲卫队埋伏,将逸王暂囚于西殿。”
末了,他又添一句,“宫中局势已定。”
太快了。
柳丞相这才明白,皇帝哪里是病入膏肓需要准备后事,这一切分明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计谋,故意引得逸王在这个时机……
帝王,果然还是不容小觑。
柳丞相叹了一口气,他再次揉着眉心,“大殿下呢?”
那心腹道:“出宫之时,大殿下和柳二小姐仍还在东华所避险呢,想来是安全无虞,丞相且放宽心。”
皇帝和皇子都没遇险,真是好算计。
只是逸王手中精兵护卫也不少,不知怎么就这么容易中招了。
不过眼下再想这些也没用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早错失良机,这会儿就算入宫去向皇帝表示忠心,只怕也晚了。
一步错,步步错……
“丞相,现在怎么办,还入宫去么?”
“怎么不去?!”柳丞相冷喝一声,“入宫直往东华所去!”
他与其去做一名墙头草一般地臣子,还不如去做一名关心子女的慈父。原本将柳芸嫁给那个满心只有儿女情长的大皇子之时,他心中还不快,现在想来却是他这些年来走的最正确的一步棋。
虽然,他是被逼着走了这一步,甚至还曾经想过要废掉这棋子……
然而……
“爹爹这急急忙忙,是要往哪里去呢?”
忽然一个如翠珠落盘的声音传来,让柳丞相脊背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