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恩那里告辞出来时,汪直和张敏一路走,到了说话安全的地界,他问张敏:“师兄,这些日子梁芳可有什么动作?”
梁芳如果想报复,自然是更可能冲着张敏去,他在万贵妃跟前当差,在万贵妃眼皮底下整汪直的危险性太高了,而且冒名顶替那回事,他也不会认为是汪直这小孩子的主意,恨也是恨张敏。
张敏笑道:“梁芳没动作,段英倒有。原先我跟他不过是见面点个头、作个揖的交情,这些天他一见着我就上来没话找话说,上赶着告诉我你的近况,跟我夸你,死命套近乎。”
汪直也笑了:“他徒弟也来找我套近乎来着。”
昭德宫正总管段英和副总管梁芳不和几乎阖宫尽知,敌人还没行动,敌人的敌人先来套近乎了,这是好事。说不定梁芳见到这个趋势,就不敢再做什么了呢。
张敏也问汪直近来有没有人欺负他,还刻意说:“有什么话不便对师父讲的都可以对我直说。师父是君子,而且树大招风,你记着,他不便管的事师兄能管。”
汪直心里很感激。其实这几天他是感觉得到有人对他不友善,比如昨天,万贵妃发现摆在屋角高几上的一个翠玉镂雕香熏炉被挪动了一点位置,就问是谁动的,还很不高兴地说“我不是说了那香炉关乎风水,决不能动的么?”然后一个名叫“梅英”的宫女就接话说,是汪直动的。
汪直在一旁听得发懵,他从来没碰过那个香炉啊!结果没等他出言分辩,万贵妃就责骂梅英道:“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看见他动了你不知告诫他,也不知道摆回去?你是干什么吃的!”
最终反而是梅英被罚到小黑屋跪两个时辰。话说上次罚跪的吕姑姑好几天过去,都还躺在直房里休养呢。
事后汪直向万贵妃解释说自己并没动过香炉,万贵妃什么都没说,只抚着他的小手温言安慰他“不用怕,不关你的事。”听上去好像她啥都明白。
那个梅英在正殿里负责洒扫,不是日常伺候的,汪直不熟悉她,不清楚她跟谁是一派,猜不出她是听了谁的指使来栽赃他。
他把这事跟张敏说了,张敏听得哈哈直笑:“这就好了,娘娘待你好,别人就不敢惹你。”笑过又说,“这是有人利用那女的试水呢,想看看娘娘有多看重你,可惜贵妃娘娘精明得很,没那么容易被他们糊弄。”
汪直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这样的事再多几桩才好呢,娘娘最恨有人糊弄她了,要被她知道了是谁在搬弄是非,那人必定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错没错,”张敏摩挲着他的帽顶,两眼兴奋得放光,“不管他们如何出招,你就一味装傻好了。依我看,这次很可能就是梁芳的主使,娘娘待你如何,屋里服侍的人有目共睹,只有梁芳这种进不去正殿的人才会想这种笨招来试水。”
汪直之前还怀疑是刘嬷嬷钱嬷嬷吕姑姑她们主使,听了这话深觉有理,果然师兄还是比我道行高啊!
分手之前张敏又鼓励他:“什么都别放在心上,梁芳算个什么东西?凭着咱俩如今的地位,没人敢轻易动咱!”
说得好像他们已经成了宫里一霸似的,汪直不禁失笑。
截止这时,宫里的侍长汪直还只见过万贵妃与皇帝两个,其他人在他脑子里都还只是个称谓,没想到,今天刚和怀恩说了周太后的坏话,次日他就有幸见到了周太后的面。
周太后原先给汪直留下的一个直观印象,就是喜欢摆谱。
宫里现在有两位太后,钱太后一早放出话,让嫔妃们不必时常去向她请安,只需初一十五逢年过节走个过场就行,可周太后那里却要嫔妃们天天都去请安。
据说前些日子,有次王皇后因为染了风寒没去,也没提前告知,只等到了请安的时辰才遣下人去找周太后告罪,周太后就不高兴了。虽然不能为这点小事对皇后降罪,但她当着去请安的其他嫔妃们撂下脸色,唠叨了一通皇后的不是,把对皇后的不满宣扬了出去,引得皇帝事后不得不去申斥了皇后的无礼。
对正宫皇后都尚且如此,别人当然就更要小心了。汪直来了昭德宫后,就知道万贵妃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去向周太后请安,无论刮大风下大雪,都不敢晚上一点。
后宫不是寻常的大宅院,从昭德宫去到仁寿宫挺远的呢,大冷天即使是坐暖轿也不算舒坦。看着风雪天气万贵妃也要一大早裹上斗篷去请安,连汪直都觉得周太后这人挺没劲的。总之他已经对周太后有个讨人嫌的印象。
这天早上有下人来传话说,周太后病了,让万贵妃不必去请安,但万贵妃吃完早膳之后,还是穿戴完整出门了,说是得去探病。
汪直想象着自己要是病了,肯定懒得敷衍外人,万贵妃去大概就是做个姿态,很快就会回来,结果这次探病比请安耗时还长,汪直和屋里的两个宫女都搭手做出够两天喝茶的材料了,也没见万贵妃回转。
跟着去了仁寿宫的刘嬷嬷忽然回来了,说外面下雪了,比早上还冷,叫人给娘娘找件带风帽的厚斗篷,由她带过去。
偏偏今天当值近身服侍的大宫女们都跟着万贵妃出去了,留守的几个都是干杂活的,并不清楚万贵妃的物品都收在哪个柜子里,刘嬷嬷也不管这摊事,又是个粗心的,也说不清楚,一众人等就开始七手八脚地翻箱倒柜,汪直见状指着上面道:“我记得钱嬷嬷说起过,娘娘的狐裘斗篷都搁在那个黑檀木大柜子左边最顶层,貂裘斗篷在右边最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