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知道真相不一定是好事?,但在得知最终结果之前,每个人都在用力探寻着未知。
陆海清忘记自己最初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犹豫半个月后,勇敢踏出象牙塔,接触到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整日的学习,思?考着会有怎么样的未来;也没有母亲的唠叨父亲的叮嘱,很多人只是活着,仅此而已。
他去了管教所,据说一中犯事的少年,都会被关押在这里面接受再教育,他借口探亲表哥,从长长的走廊里畏缩着走过去的时候。
感觉自己经过了很多人的一生。
他也曾找到班里怀孕辍学的女孩,那个女孩才十六岁,夏天的时候,她躺在床上,露出被撑的出奇大的肚皮,闷热的蝉鸣,陆海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
他坐立不安地被女孩母亲款待,听着那妇人嘴里层出不穷的国骂,至今她都不知道,女儿为何怀孕,怀的是谁的孩子。她已经做主,等孩子生下来,卖给无?法生育的家庭。
至于女儿,现在还年轻,出去工作几年,照样可以嫁人。
陆海清唯唯诺诺、仓皇失措地从那个家中离开。
他开始害怕,害怕骄傲美丽的黄娟娟有一天也会失去她锋利的刺,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没有什么比一个真挚男孩的真诚相待更打动人心的。
即使是遍体鳞伤的黄娟娟,也在一次次的试探中,重新复出了自己的信任。
陆海清告诉她,考上大学,他们可以一起曝光这里,把这里的罪行公之于众,他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她本来没有希望了,突然在黑夜里出现一个人,强硬地把火把塞到她手里。
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拿出勇气,挣脱束缚,向外伸出求救的手。
可岳聪和史明并不肯放过她,这是对她的打击。
却并不致命。
致命的是,她从陆海清手里得?到的那朵蝴蝶。
早已暗示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蝴蝶飞不过沧海。
他的犹豫和迟疑,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黄娟娟出现在陆海清面前,宛若生人。
她一直是那么的骄傲,美丽的皮囊之下,是难以折断的坚韧。
可当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些刺就化作绕指柔,她满脸哀伤,轻声问道:“你?既然救我,为什么又说不爱我?”
这似乎是个悖论。
陆海清狼狈地靠在树上,瘫坐在地上,他是被黄娟娟从坡底拉上来的。
此时见到黄娟娟,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等待这个时刻很久了。
“你?问的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但我救你?,并不意味着我是爱你。”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愧疚不安,我欣赏你?,敬佩你?,想要帮你,但我不爱你。”
陆海清口齿清晰,像是在做申论一样,发表自己的观点。
可鬼之所以成为鬼,就是因为执念。
黄娟娟似乎没有了作为人的神智,她迷茫地歪着头,问道:“这样吗?有良知的人,都会这样做吗?”
可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多视而不见,甚至同流合污的人呢。
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却费尽时间和精力,竭心竭力提供帮助和鼓励。
这是何等的感人至深。
多么的善良啊。
黄娟娟的眼神愈加痴迷,她向陆海清走来,蹲下,轻轻抚摸他有些颤抖的身体。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真不爱我,还是嫌弃我?”
她觉得?自己脏的配不上陆海清,可当她发现陆海清心里可能也是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就痛不欲生。
她卑微的像是一只躲在米仓里的老鼠,终日惶惶不敢见人。直到有一天被人把米仓掀翻,她不可告人的心思?全都暴露出来,然后察觉到那些嫌弃的时候。
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死。
但当她死后还盘旋在原地,她发现自己心中剩下的苦和怨,全都是为了陆海清。爱和恨纠缠交错,她一直在自我折磨。
直到最终时刻,她也不想伤害陆海清,只想要得?到他的一句话,彻底为她判下死刑吧。
恨比爱更长久,可当有爱之后,恨意也会逐渐消弭。
陆海清张嘴刚要回答,就被一句话打断:“喂,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他扭头,看到了追赶上来,站在一边看热闹的郓言和李冬。
郓言一脸坏笑,指了指放在他胸前的手,那只纤细苍白的手,长出尖锐锋利的指甲。
似乎他说的话让主人不满意,它就会穿透他的身体,挖出他的心脏,由主人亲眼看个清楚。
陆海清苦笑:“如果我说我真的不爱你,你?会杀了我吗?”
黄娟娟凄凄道:“是,我会杀了你?。”
“那好吧。”陆海清一脸无奈,他拉着黄娟娟冰凉的手,贴近自己的心脏,然后抬脸笑道:“我确实不爱你,我愿意帮你,但我不愿意骗你?。”
郓言在一旁鼓掌,露出赞赏的表情。
人和人之间产生爱不难,但也不简单。
有时候只是错一步,就是有缘无?分。
陆海清的心跳很快,黄娟娟垂下脸,叹了句:“是吗?”
然后蓦地起身。
她仰起漂亮的脸,在她活着的时候,她从未主动绽放过自己的美丽。
可在这一刻,月色倾泄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一层月白色的轻纱,她披散着长发,艳丽内敛,纯洁的如同坠入人间的仙子。
她对陆海清笑的坦然:“我和某个人有约定,他赐予我重现人间的机会,而我则要向你?问出一个答案。”
“如果你?说爱我,我会杀了你?。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爱我。”
“如果你?说不爱我,我依然会杀了你?,这样我……”
她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露出凄美的笑脸,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陆海清张着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郓言走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他:“你?不是说不爱人家吗?现在人都彻底消失了,你?还哭丧着脸给谁看?”
陆海清没理他,把头埋到膝盖之间,半响后,才闷闷不乐地说:“你?懂什么?”
“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对吗?”
出现在桐溪镇的灵魂,似乎都在遵照着某种旨意。
郓言肯定道:“是。”
他捡起放在陆海清身边的手电筒,打开,照进坑底,也看到了那一堆森森的白骨。
就在刚刚,系统的任务条已经达到95%了,还差一点,他就能摆脱被李冬喜欢的状态,从这一堆麻烦之中挣脱出来。
感谢陆海清,为他上了一堂很好的课。
陆海清还在垂头丧气,李冬站在坡上,看郓言攀着树枝,向坑底前进。
郓言夹着手电筒,手脚并用地把白骨从泥土中挖出来,不多不少,有四具。
他有些可惜地把白骨拼凑在一起,这里距离贩毒村庄太近了,谁也不知道当年那几个小孩遭遇了什么。
李冬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审视,意味不明。
郓言毫不畏惧地看过去,理直气壮地问道:“你?看什么?”
陆海清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非人生物,他看一眼李冬,再看一眼郓言,有点搞不懂现在的状况。
李冬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郓言爬上坡,拍拍身上的泥土,他自己也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郓言,那些过往的记忆碎片,至今也没有拼凑完整。
但他不会告诉李冬,李冬作为书中的人物,有他自己的人生,他只是个过客,是为了推进李冬故事?发展的过客。
他笑笑,垂下的额发遮住眼睛,“无?论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过是我人生中毫不起眼的小插曲,我的人生顺风顺水,根本没精力记得小插曲。”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达99%,请再接再厉】
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郓言并没有激动,看来他选的方向并没有错。
正打算再添油加醋地说些过分的话,毁掉自己在李冬心目中白月光的完美形象时,李冬突然扑过来,他一时不备,被抱了个满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嘴唇上传来冰冷柔软的触感,脑海里传来一堆不属于他的记忆。
但他眼中只有李冬悲恸到发红的眼角。
八年前,郓言被不着调的父母借口扔到滇省老家,由年迈的外婆照顾。外公在郓言小时候就去世了,早已记不清眉眼。
外婆一个人在老家孤苦伶仃,猛然有外孙来陪伴自己,真是高兴的心都要化了。
即使那时候的郓言已经十四岁了,他眼底眉梢都是不易近人的高冷,可在面对外婆时,还是任由外婆像对待孩子一样,拉着他去了不远处的小卖部。
那是一栋很破旧的房屋,面前有一条小河,河边种着柳树,村里经常有人聚在这里打牌,小孩子也很多。
他第一次见到李冬时,李冬蹲在柳树下,面朝着河水发呆。
他蜷缩地蹲在那里,身材瘦小,一点都看不出来和郓言一般年纪。他太瘦了,一抬手,骨头分明,眼睛也大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