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男人试图去讨好一个女人时,多半已经没救了。
问题是一只脚踩进泥沼的人清晰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却仍然没办法抽身退出,反而要将另一只脚也踏进去,毕竟身体的占有并不能缓解精神的干渴,不被满足的失落与愤懑叫血液都躁动不已——如果说彻底的沉沦能叫人觉得舒服的话,那么其实潜意识都会促使人往深渊前行。
恒襄无比清醒且理智,他能预见到不同选择的结果,但膨胀的自信又令他觉得,悬崖勒马并不是件难事,真到了危机关头,他也能翻盘。
……当然,重点是他的自尊受挫了。
这个女人近乎是坦然无畏地面对他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却叫人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平静与无所谓,这种反差已经够憋屈,而当他控制不住地对她倾注感情,她却对一切都无动于衷时,类似的挫败感便不是位高权重的康乐王能够容忍的了。
按照恒襄一贯以来的心态,必定要这种轻慢施加严惩,但偏偏她看上去又太过虚弱,用力一些就恐她破碎,粗心一些就怕她枯萎,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都害怕会融化,以这种态度先入为主地去对待,注定只能叫他自己崩溃。
而在接受了这个女人是一个怪物、只会索取不会回应的事实之后,还对她神魂颠倒、难以忘怀,纵使是恒襄,也无可奈何了。
还能如何去做?
华服美器、珍玩珠翠,她皆不屑一顾;雕栏画栋、湖光山色,她连出门都不能。
常常是一眼错看,他就怀疑她会融化在光里,与尘土沙砾一道消隐无踪,“和光同尘”并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更何况她与周身的一切简直可以称是格格不入——恒襄难道不知道这是一个冷静到可怕,固执到极端的女人吗,他知道;他难道不知道她会用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绝不如外表所见的柔弱可欺、娇软无力吗,他也知道。
但爱欲原本就是没有道理的事物。
对于某人的心理过程,千叶并不打算细究到底,反正她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正处在怎样的挣扎与矛盾之中。
虽说她认定马上就会离开乌亭,在这别宫里继续留驻的时间补偿了,然而康乐王的操作还是叫她都觉得意外了。
很简单,她换住所了。
别宫是以王侯规格来建造的,其中那些逾制的层面暂且不说,反正大体上并未脱离应有的规格,王侯与王侯的殿宇,后宫有后宫的宫室。
就寝宫而言,王上与王后确实是挨得最近的,就算恒襄对千叶的心思再重且此时身在它乡,也不会拿她去打自己妻子的脸,但他私心也重,也压根绕过了那些礼数,因为他将千叶安排在他自己的寝宫里了。
现在这殿宫室重新动用土木。
遂州离南方近,按理说气候是要温和一些,但州域内山水皆少,平原丘陵居多,乌亭这个地方也如大多数城池一样,夏天热,冬天也冷,建筑风格自然是以南方精致细腻、凉爽通风作为标准,但现在外观未变,但墙体与门窗都在休整加固,以椒泥涂抹,虽说未与后宫殿宇一般饰以锦绣壁毯、羽毛幛幔,却也加上了不少显现王侯威严的饰物填充空间。
既然住处在改造,千叶势必要换的居所……
恒襄将她安置在了自己身边。
主殿是朝事之地,侧殿有书房与小议之地,供臣子们休息商议,大殿后侧一个偏殿供宫殿主人寻常时间歇息小憩,不作日常起居用,但因为之前恒襄将寝宫给了她,因此就将后殿当做了自己起居之地,反正正逢政务繁忙,睡不了安稳觉——可现在,他将千叶安置在了这个地方。
离得如此之近,通往大殿就是几步路的事,有时候前殿大声争吵,后殿甚至能听得一清二楚。
饶是千叶都不太理解恒襄究竟是怎样一个思维。
这样的安排,方便他时时刻刻进来就能见到她,这还是次要的吧,但是毫不介意将天下局势、探讨的要事、断谋策略等等摆放在她面前,这有些问题了——按理说之前他对她还是何等提防,也不至于现在就这样坦荡——还是说在打什么鬼主意?
又或者,他是觉得,这些是她喜欢的事物,可以拿来讨好她?
不仅千叶会有这种困惑,康乐王近臣们也有同样的不解。
针对于王上这段时日来堪称诡异的动向,没人敢在他面前置喙,但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向邵启点明这件事。
“邵师,王上他……”
当初他夺得殷氏女这事并没有引动太多的注目,所有人都默认这只是个妇人,王上不至于搞不定一个妇人,但是他现在为其费的这番心思就叫人觉得有些悬乎了。
殷氏女再美貌,也是“祸国”的恶名在前,杀夫的蝎心在后,恒襄对待她的态度变化,乃至是对她的容忍与爱惜却都超过了一般的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