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素秋,沛城内沿河岸种的银杏已是染了秋色,洋洋洒洒落了满地金叶,让来往路人的脚风一扫,荡起几片落入水中,游游荡荡的随波逐流。
钟姚从牙行出来在门口顿了下,她拢了下衣领的绒毛,一时不知要往左走还是右走。
牙行管事跟出来站在身后,赔着笑说:“钟小姐,真不是我们为难你,实在是我们这人登记的招工都是些九流工活,什么跑堂的,做苦力的,做丫鬟的。你说我们哪儿敢给你介绍这些活儿啊?让钟老爷知道了还不责备我们?”
管事将手上的录事单退给钟姚,小心的问:“钟小姐这是和家里闹了什么误会吗?”
钟姚接过,看了眼上面自己狗爬似的毛笔字,将纸折起收进袖袋中,客气的说:“没有,我就是在家闲着无聊了,想找点事做。”
“嗨,找事做也不能来咱们这些地方啊,”管事说,“你可以去帮钟老爷的生意啊。”
钟姚闻言只笑了笑,没说话。
钟老头的生意都是留给儿子的,他应该并不太想让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染指。
钟姚没再多说,道了谢,左右看了下,最后往左走了。
她没什么目的,就沿着河道走,没事儿将地上的银杏叶踢到水里。走了会儿,将自己在牙行填了又被退回来的录事单拿出来看了看,用手弹了下,自言自语道:“恭喜钟姚同学达成求职17杀成就。”
没想到前世没体验过的求职碰壁经历这一世倒是尝了个遍。
她走的这条路位于内城,比较热闹,沿街小摊不断,吆喝声此起彼伏。
钟姚路过一个卖铜镜的小摊时驻足看过去。
桌上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几十面铜镜,映出同一个身影,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满脸雀斑,又胖又丑。
看了七八天,似乎也看习惯了,也认命了。不然还能如何呢?
总不能再去死一次。
她是十天前穿到这里来的,前世下班途中为了救一个闯入快车道的小孩儿,她在车轮子下滚了一圈,就滚到这个叫大雍的古代。
钟姚读书时是个学渣,想了半天也不记得历史中到底有没有这个朝代。
醒来时在床上发着高烧躺了两天才缓过气来,下床路过梳妆铜镜看了眼,又气的回床上躺了三四天才最终接受这个事实。
铜镜小摊的老板见她看了半天,笑着问:“姑娘中意哪款镜子?”
钟姚回神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顺着河道会路过沛城最大的东市,琳琅百货,四海珍奇都齐聚于此。钟姚一路雀跃地走走看看,慢慢的倒是把求职的沮丧暂时忘了,毕竟初来此地的那股子新奇劲儿还没散去,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新鲜。
不过想想自己的荷包,到底还是保持了理智,发乎情,止乎钱,远观而不亵玩。
逛完东市,又在隔壁的瓦肆*看了一个多时辰的杂手伎和杖头傀儡戏才出来。
逛了一下午,从瓦肆出来就觉得饿了,正好路边一家馄饨摊子,钟姚便坐下要了碗。
馄饨刚上桌,还没吃上一口,不远处的街头突然响起一片惊叫声。
小摊上的人都停下动作,纷纷看过去,发现一队持枪佩刀的士兵从旁边巷子拐进来,正凶神恶煞的找着什么人。
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查过来,动作粗暴,看着有嫌疑的便将人手一拧箍在身后,也不管别人疼不疼,将人押到为首的长官面前,长官将手上的画像和来人对照着看了看,摇个头,抓人的又将人放了再狠狠推开,又去看下一个。
所幸他们的搜寻目标好像只是男人,女人们都吓的纷纷避让。
一时间大家都紧张了起来,钟姚也僵坐在桌边不敢轻举妄动。
士兵搜到小摊上,只看了钟姚一眼,便转去将隔壁桌的男人一个一个拉起来看,拿着画像的长官走过时,钟姚偏头瞥了一眼。
那画像不像现代画的那么精致立体,倒也还是传神,只见画像上竟是个年轻俊朗的少年郎,稚气未脱斯斯文文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坏人。
待士兵搜查完,又转入下一条街去,大家才松了口气。
钟姚吃了口馄饨,皱了下眉,馄炖有点冷了,味道也挺寡淡,没滋没味的没老妈做的好吃。
她前面桌的青衣男人哆嗦着手喝了口汤,又轻拍了两下胸口才说:“吓死我了,妈的这些兵……”
他对面的男人也是惊魂未定:“这两天怎么回事?这些兵来来去去的到底在搜什么人?”
“谁知道呢!”青衣男人往士兵消失的方向看了眼,低声说,“你发现没,这些兵穿的衣服可不是咱们沛城守军的衣服。”
“可不是!不是沛城的兵。”对面的男人朝着士兵的方向呸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兵在这里耀武扬威。”
青衣男人叹气,吃了口馄炖含糊道:“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们沛城没人管呢?宁王在京城已经待了三年了吧?京城日子太好,他是不是早忘了还有这块封地了?”
对面人唏嘘道:“我看这沛城啊,迟早要乱。”
钟姚没在听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本就随意听个热闹,她现在穿越的一堆烦恼还没解决呢,也顾不上沛城乱不乱。
馄饨没吃几个,实在不和胃口,起身付了钱,看了下天色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去时她凭着原身的记忆抄了小道,这条路虽然人少,但能节约许多路程。
逛了一下午也累了,她想早点回去休息。
经过一条巷子转角,她正想着还有哪些招工的地方明天可以去试试,突然听见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从左手边传来。
她本能转身去看,来人也似没料到突然走出一个人,两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躲闪不及便撞到了一块儿!
“哎哟!”一声惊呼!
幸得钟姚现在这身体吨位扎实,下盘较稳,和她撞上的人又正好细瘦,她只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还顺手揽住了撞她的人,没让两人摔倒。
站稳后她低头看去,怀里的人也正好抬头,两人视线对上,却见一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眼中盈盈水光楚楚动人,充满了惊惶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