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城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沈文韶踏着夜色推门而归,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
沈鸾晚饭后就去了刘小昭房里绣花样,两人聊着天,一时间忘了时间,这会出来,正好撞见沈文韶。
沈文韶似是没注意到她,行色匆匆的就往书房走。
沈鸾捧着绣筐,踩着雪一蹦一跳的追到他身后拉住他,“哥,你不吃饭吗?母亲给你熬了汤诶!”
沈文韶回头,精神似是有些不济,但还是抬手给她掸了掸头上的雪花,“你喝吧,我晚间已经用过膳,你早些回房休息。”
说完,转身又是一阵疾走。
他近日与兵部交涉的事物颇多,能让他如此劳神,势必是前线战事出了问题。
沈鸾突然想到了秦戈,手一抖,绣筐就掉进了雪里。
她顾不上捡,提着裙子又追了上去,“是不是北平出事了?”
沈文韶停住脚步,看了她一眼,然后拉住她的手,“外面冷,进来说。”
不过短短一小段路的距离,沈鸾跟在沈文韶身后,整个人却如遭雷击。
秦戈真的出事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前世明明……很顺利的!
进了屋,沈文韶卸了披风,又给她取了个汤婆子放手心暖着,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正吹着茶盏上的热气,就见沈鸾焦急万分的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盯出个洞来一般。
沈文韶叹了口气,然后搁下茶盏,说了四个字:“不是秦戈。”
不是秦戈。
简单四个字,让沈鸾如蒙大赦。
但她又很疑惑,前世除了北方叛乱,边疆似乎也遭到过祗族的骚扰。
祗族民风彪悍,尤善骑射,但因地理局限,以及兵器粮草匮乏,始终未能形成大气候,常年以小部队打游击战的方式骚扰掠夺边境百姓,遇到边疆驻守的官兵就跑。
前世……
沈鸾仔细回想了下,这个时间点上,好像确实有过一次边疆骚乱,比往常要严重些,驻守边关的将领向晏都求援,皇帝很快就派了一支军队前去镇压,似乎人还没到,祗族人就急急跑了。
此事当时传回晏都,百姓都觉得啼笑皆非,曹瑾亦是在家讥讽过祗族不自量力。
沈鸾问:“那是边疆出事了?”
沈文韶揉揉眉心,低低的“嗯”了一声。
“祗族人狡猾,此次骚乱,驻守兵只当是寻常挑衅,抢完就走,却没成想这次他们竟然集结了数万人的军队,连占两座城池,一路烧杀抢掠,眼下已经快到随州地界。”
“随州?”
沈鸾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她没记错,随州的屯兵只有甘州的三分之一,随州一旦被破,紧接着就是青州……
到了青州,可就麻烦了。
“嗯,随州指挥使已向皇上求援,皇上随即下令从附近各州调兵支援,但西南面的平洲已沦陷,东面的青州乃是天下粮仓,决不可破,如今自顾不暇,调兵支援也只是走个过场,杯水车薪,倒是西北面的甘州兵强马壮,但南下支援同样需要时间,且难度很大……”
沈鸾安静的听沈文韶说完,只觉得奇怪,几十年都形不成气候的祗族,为何突然崛起?听沈文韶的描述,他们就算钻了驻守兵轻敌的空子,也不至于一连顺利攻占两城,只因为英勇吗?
沈文韶见她不说话,点了点桌面,“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沈鸾抬头看他,“哥……你是说?”
他招手让沈鸾坐近些,然后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比划,“这两座城的位置,你能看出些什么来?”
沈鸾看了看,论距离,其实按祗族人的骚扰路线,再往上走,最近的应该是甘州,但他们绕开了,反而不远万里从下路绕到了平洲!
而要到达平洲,只能穿过沙漠。
平洲和随州地貌相似,都是多峡谷,这是天然防守屏障,易守难攻,所以两边驻地屯兵数量都不多,但平洲比随州更险的地方就在于,除了与随州的接壤处,周围几乎沙漠环伺。
祗族人是如何穿过沙漠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沈文韶抿了口茶,点了点第一座被攻破的城池,阳城:“祗族人没费一兵一卒便进了阳城。守城的将领被人下了药,有人帮他们开了城门。”他顿了顿,嗤笑了一声,“开城门的人……听说已经死了。”
沈鸾:“哥,你的意思是说祗族人买通了……”
“好了,说这些已经是我不该了,当给你说睡前故事了。”
搁下茶盏,沈鸾知道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想起先前的失态,她有些不好意思,“哥,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这些的,紫烟我都不说!”
沈文韶看了她会,忽然问:“听闻你最近找了不少做武器护具的工匠?这是要把生意拓到军中去了?”
见沈鸾脸色微怔,他倒也没指望她真回答,自顾自的圆起了话,“天冷了,也别总往外面跑,天底下的银子没有赚完的时候。”
沈鸾却咬了下唇,抬起头认真的询问:“哥,你说这天儿这么冷,咱们这里有暖炉火龙,在外征战的将士们是不是什么也没有?我从前偶然见过一些铠甲,又冷又重又硬,穿上我恐怕都无法走动,就没有什么改良的法子?”
沈文韶也怔了下,很快扬眉笑了起来:“兵部那些人都没你这么操心,倒是为难你整日担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