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易宅尚有半条街之距时,易拾的步态始显踉跄,身后血滴一路,红润的唇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如霜,一身湿衣凝冻成硬撅撅的冰片,更加阻碍行动。
体内的热度和力气均流失严重,易拾却犹然硬挺,四肢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一双脚轻飘飘似踩在云里,勉励拖行四五步后,再难撑持,眼前蓦地一黑,整个人轰然倒下,半边身子陷在雪里,刹那失去意识。
不知过去多久,易拾在一片暖烘烘里醒来,睁眼之时,一顶芍药绣粉纱香帐落进视线里,他忙转头四瞧,但见一道黄色佳影背对着他,正在“哆哆哆”地捣杵。
易拾默然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嗅觉逐渐恢复,倏然闻到一股草药味,遂掀被一看,只见自己上身满缠纱布,草药的绿汁已经浸出布外。
易拾担心阮籁对昭昭不利,全然不顾伤势,半支起身,恰见床尾叠着一套干净衣裳,他二话不说便将之抓来,麻利穿上,而后起床下地。
趿鞋之时,易拾出声道:“姑娘的救命之恩,易拾没齿难忘,日后一定还。”
闻音,佳影当即停下动作,扭头一看,蛾眉顿颦,“公子身上有伤,快躺回去。”
易拾哪里肯听,只将双手一抱,“在下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就急着要走,黄衣女子赶忙放下石杵,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挡在易拾身前,抬手将他一拦,“公子身上的伤非同儿戏,本就只剩下不到半条命,这样一出去,就算是运气好死不了,也必然会落下不轻的病根。”
“多谢姑娘的好意,在下今日就是废去这剩下的半条命,也一定要走。”易拾仿佛一颗刀枪不入的顽石,完全不听劝。
黄衣女子却是不依,“那可不行,我费了好大力气救醒你,你不能一走了之。”
易拾再次抱拳作礼,“在下铭记姑娘的大恩,日后必以财帛酬谢,绝不会让姑娘白白劳神。”
黄衣女子将嘴一撇,“我不稀罕你的财帛。”
易拾大方道:“姑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只要在下办得到,必将不遗余力。”
“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黄衣女子不由分说地将易拾推回床边,强摁其坐下,“你好好在这里躺着,等药熬好后趁热喝下去。”
易拾“噌”地站起,一口回绝:“这个要求请恕在下不能答应。”
黄衣女子怒指易拾,疾言厉色地道:“你身上一共有十六道口子,其中四道都在要害处。”手指一移,指向易拾的胸口,“心口这一道,再有毫厘便及心脏。你的确命大,但命大也经不起无休止的折腾。我现在虽然把你的每一道伤口都已经缝好,但你稍微一使重力就会立马绷开。你是不想活命了吗?”
易拾毫不犹豫地道:“想活。”
黄衣女子遂朝床一指,以命令的口吻:“想活你就躺下去。”
“不行。”易拾态度非常坚决。
黄衣女子冷不丁朝易拾手臂的伤口重拍一掌。
易拾猝不及防,当即“嘶”了一声,瞋目叱之:“你干什么?”
黄衣女子不紧不慢地问:“疼吗?”
易拾捂着手臂,敛眉成川,“你试试。”
黄衣女子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知道疼还不老实?”
易拾火急火燎地道:“我有要紧的事。”
黄衣女子语气一重:“什么事能比性命还重要?”
易拾的目光俄然变得深邃,一字一顿,郑重其辞:“这件事,和性命同等重要。”
黄衣女子眸光一震,顿即竖起一根手指,“那你等我一下。”
易拾惑然不解,“你干什么去?”
黄衣女子快步行到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张三尺见方的湛蓝色麻布平铺在桌上,随后又将捣药的木舂连带着石杵一并放在麻布里,利落地打好包裹,最后抱在胸前,神情认真,“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