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霜坐在马车里缓了一会儿,又喝了程予风煎好的药汤,这才感觉舒服许多。
“刚才的事我都知道,”程予风看她喝过药汤,又把空碗接过,“此事回去我会处理。”
“嗯,谢谢程师兄。”孟南霜道。
程予风不再说什么,掀帘子想出去继续驾马车,孟南霜却叫住他:“程师兄。”
“怎么?”他回头。
“这附近是不是有个镇子?”孟南霜想想道,“我想去那镇子上逛一会儿。”
“你刚醒酒,身子虚,别去了。”程予风道。
“可是我想给崽崽买点东西,”孟南霜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说,“想看看有没有玩具小鞋子什么的,我听说碎星阁的丝绸很好,还想买回去给崽崽做衣裳。”
程予风看她一阵,想想却还是道:“等我们去玉顶峰安顿好,再来此处买如何?”
“啊……”孟南霜一阵失落。
“你先休养,别下去了。”程予风又劝她道。
孟南霜实在是在马车里坐得烦,想下去程予风又不让,于是想了另一个借口:“可程师兄,刚才那几个女子欺负我,我饭都没吃好,我现在特别想吃烤鸭、炸年糕、糖葫芦、大包子,你让我下去买一点行不行?我真的饿。”
她怕程予风不同意,还急忙忙撅着小嘴,掉起眼泪来。
程予风看着她,唇角一扯,手一挥,一道屏障附在马车里,又道:“你在这等着。”
说完,他便独自下了车。
孟南霜朝马车门口一伸手,就发现自己被屏障挡住了。
她无语。
程予风好固执啊。
早知道刚才就明说自己是因为无聊才想下去转转的了。
她在车上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程予风又回来了。
手里拎着烤鸭糖葫芦炸年糕肉包子,跳上车,把这些全给了孟南霜。
“吃吧。”他道。
“谢谢。”孟南霜只得勉强接过。
其实她没什么胃口的,只是想出去逛逛而已。
程予风似乎看穿了她勉强的心思,又从怀中取出一本书:“若是路上无聊,看这个。”
孟南霜看着他手上那本书,发现上面写着“奇闻”二字,忽然精神一震。
程予风给她买话本子来解闷啦?
“好的!”她欢天喜地地接过那本书,仔细一看。
上面只写着几个大字:看奇闻不如学修仙。
一翻开全是密密麻麻的修仙知识点。
孟南霜:……
好想打人。
*
孟南霜一路睡回了玉顶峰。
离玉顶峰越近,她心越慌。
不知道师尊们知道她和程予风的事,要怎么收拾他。
万一是打折他一条腿或者直接把他废了怎么办?
要么是把他关进小黑屋,天天受尽折磨那种……
孟南霜想都不敢想,一直胆颤心惊,只想着一回玉顶峰,她就去找半顽,让半顽给她出出主意。
刚走到玉顶峰山下,她就紧张得不得了。
“下来吧。”程予风先下了马车,又在一旁等着她。
孟南霜从马车里撩帘子出来,发现自己腿都在打哆嗦。
她一边猜想着等会儿把一切说明,程予风会受什么惩罚,一边往马车下走,然后脚踩了空。
扑通一下,她朝面前一棵松树摔过去。
程予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松树前。
被她猛地一扑,他后背撞在那棵松树上,好歹借着那棵松树的力,靠稳身子,接住了她。
松树颤了颤,发出沙沙的响声。
孟南霜摔在他怀里,吓得腿软。
被程予风抱着腰,好歹没往下跌。
“没事吧?”程予风低头问她。
一低头,才发现她肩膀一耸一耸的。
“怎么了?”他轻声问。
“程师兄……”孟南霜抬起眼来,眼圈红红的,眼眶里的泪水慢慢溢出来,“师尊们……不会放过你的对不对,要不我们别回去了,呜呜呜……”
程予风看着她,心尖一颤。
“我没事。”他喉结上下滚动,最后只道。
“我从小没爹没妈寄人篱下,现在终于要有家了,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受罪,程师兄我们走吧,你要是被师尊们弄得半死不活,那我怎么办?我和崽崽一起陪你去死……”孟南霜越哭难受,越哭越惨。
程予风默默看着她,看着她哭。
心绞一下。
许久以后。
直到孟南霜哭得眼泪再也流不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小,他才深深松口气。
“不会有事的,无论你,孩子,还是我,”程予风平静道,“相信我。”
“真的吗?”孟南霜抬头,满脸泪痕,顶着红红的眼问。
“你可以不信任何人,”程予风看着她,“但一定要相信我。”
“程师兄……”孟南霜扒着他的衣裳,看了他一阵。
眼神突然变得坚定。
她又一下子把脸埋在他怀中,使劲用他的衣裳蹭着脸上的泪,道:“我相信你。”
程予风终于完全卸下担心,他嘴角勾起些笑容,抬手——
他看着她,那手在空中徘徊一阵后,这才,慢慢放松抿紧的唇,手掌轻柔落下,抚上她的头发。
“好了!”孟南霜突然从他怀里挣脱开,又像打了鸡血似的,举手捏拳,为自己和程予风打气,“程师兄,那我们上山吧,我相信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程予风:……
他尴尬地举着自己刚摸到她脑袋的手,唇又抿紧了。
*
“程师兄,孟师弟,你们回来了?”
孟南霜正给自己打气,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来人是刘松丞。
只见他大步走来,身后带着一众弟子,走到两人面前后,他笑眯眯地看着孟南霜,道:“孟师弟这身女装挺漂亮的呀。”
“刘师兄?”孟南霜不解,他怎么带这么多人来这?来接他们?
她还没来得及问更多,下一秒,刘松丞陡然变了脸色,一挥手,让身边的师弟们把她和程予风摁住了。
“你干什么?”程予风问。
刘松丞嘴角一勾,盯着他,声音冷漠:“你们还不知道吧?阚轶和闵秋都交代了,程师兄,我原以为你高风亮节,不会搞那些坑蒙拐骗之事,真没想到,你为了逃婚,居然连让孟师弟假扮意中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孟南霜听罢一愣:“你说什么?”
是孟北雪的事情败露了。
闵秋回到玉顶峰后,一直胆战心惊地扮演着孟南霜,直到半顽来找他要果子吃,他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果子,又不知孟南霜和半顽的约定,这才让半顽起了疑心,把怀疑告诉给了令岢他们。
就这样,在令岢和吴照的严刑逼问下,阚轶和闵秋才不得不说出了所有事。
孟南霜和程予风很快被刘松丞带上山,两人直接进了平日只有犯了大过弟子才会去的省思殿。
省思殿上,除了令岢吴照,连半顽也在。
阚轶和闵秋也已在里面跪着。
闵秋已经从孟南霜的样子恢复了原貌。
孟南霜突然觉得他们完了。
“唉,孟南霜,我真是白疼你了。”半顽走下台阶,缓缓来到孟南霜面前,盯着她,又看看程予风,一声叹息,“你居然敢欺师灭祖!真是让老夫心痛!”
孟南霜一言不发,就这样不解地瞧着半顽。
这老头子明明不该是这样啊。她想不通,孟南霜一直觉得,关于她的事,半顽似乎什么都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罢了,怎么突然就……
“你瞪我?你瞪我干什么?!”半顽又指着孟南霜,气呼呼道,“我说错了?”
“没……”孟南霜赶紧低下头去。
“你什么态度?!”半顽又呵斥她,“枉我之前还主动收你进玉顶峰!唉!你就如此对我?”
“我没有……”孟南霜小声一句。
“还顶撞我?!”半顽看似怒了,突然举起自己手边的拐杖,一下子就要朝孟南霜身上抡去。
孟南霜吓得马上缩身闭眼。
可拐杖没打着她。
是程予风过来了。
他挡在孟南霜身前,跪直身子,把她护在身后。
“程师兄……”孟南霜吓坏了,紧紧抓着他的衣裳。
只听程予风平静对半顽道:“师祖,所有事与她无关,是我强迫她做的,什么事,您冲我来。”
“程予风,你还护着她?”半顽又朝他喝一声。
“我们绑着护命术,就算您打她,我也会护着她,所以,有什么事,您找我解决。”程予风又道。
“护命术?你还敢跟我提这个?”半顽听到,一声冷笑,“好啊,有护命术你了不起是吧?那我现在就把此术给你俩解了,你看我打不打得了孟南霜!”
半顽说着,就突然抬手,将一道银光从孟南霜体内抽了出来。
孟南霜这才抬起头来,呆住了。
只见半顽面色铁青,对程予风道:“护命术我已给你们解开,我看你还找什么理由护着她!”
“什么……”
孟南霜张着唇,目瞪口呆看着半顽。
半顽这就把护命术解了?
把她和程予风的护命术解了?
程予风也愣住了。
“唉算了,今日我累了,也揍不动你们,令岢,接下来该怎样,你知道吧?”半顽又突然一副乏力神色,转身对令岢道。
令岢忙应承他:“师祖您放心,一切交给我。”
“行了,夜深了,老夫不能熬夜,先走了。”半顽说着,又瞪了孟南霜和程予风一眼,这才走了。
孟南霜到现在还不能相信,这还是她平时认识的半顽吗!
可她来不及想太多,就被另一个声音震慑住了。
这声音是令岢的。
“你们四人,可知罪?”令岢神情严厉,凌厉的目光像是把刀子,扫过孟南霜程予风、阚轶闵秋四人。
“师尊,”程予风突然站起来,上前一步,又潇洒往地上折膝一跪,道,“此事与他们无关,都是弟子一手策划。”
“你一手策划?”令岢眉头皱得紧,“程予风,你可知道此事若是你一手策划,需要承担多少么?”
“多少弟子都愿承担。”程予风道。
“你好大口气?!”令岢又一声斥责,“我满心欢喜带着那么多礼去给你说婚,你居然骗我?!我满腔希望都喂了狗!这一切居然都是你们演出来的,你们拿我和你吴照师尊当猴耍吗?!”
“弟子知错。”程予风只道。
“这事传出去,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传出去其他九大门派非笑死我们!”令岢又一声怒吼,“枉我对你那样重视栽培,你就如此欺我?!老夫心都凉了!”
“弟子错了,弟子愿接受一切责罚。”程予风又知道。
“我真是瞎了眼了!养你这么个白眼狼!”令岢又高声喝道,“既然都是你一手策划,那为师就不客气了!”
“不不不,不是他一手策划的!”阚轶连忙也向前几步跪下,“令师尊吴师尊,这都是我的主意,不是他的!”
程予风斜睨阚轶一眼,朝他摇头。
阚轶看他一眼,却又道:“师尊,你要罚罚我!”
“我也有责任!”闵秋也忽然上前,“此事是我策划的,与两位师兄无关,师尊罚我吧!”
孟南霜一看情势不妙,也要上前。
程予风像是感知到什么,突然转头看着她。
只是一眼,就让孟南霜突然说不了话了。
他给她施了封口术。
孟南霜明白了。
她不能上去请罪。
因为她肚子里还怀着崽崽,要是师尊罚她,万一保不住崽崽就糟糕了。
她只能难过无力地看着其他三人争着担责任。
“你们是想气死我吗!”听着三人揽责,令岢觉得自己血压都高了。
“不是的令师尊,这一切真是我策划的,真的与他们三人无关!”阚轶道,“是我让程师兄带孟南霜闵秋扮女子入金羽楼,又让孟南霜假扮孟北雪骗你们,让你们以为程师兄对孟北雪一往情深,之后再安排孟北雪死掉,让你们以为程师兄痛失心爱之人,发誓终身不娶的,是我策划的!”
“不是!”闵秋又大声道,“假扮孟北雪的人刚开始是我,令师尊,这一切都是我提议的,程师兄是被我骗了!”
“师尊您听我的!是我逼孟南霜闵秋扮孟北雪,配合程予风演戏的,都是我!”阚轶疯狂劝说令岢。
“明明是我!”闵秋又抬高声音。
“够了!”令岢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打断他们,“你们若是再这样争下去,通通给我受一百下鞭刑,滚出玉顶峰!”
阚轶和闵秋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