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
范律尧正静静地看着天边的晚霞。
巨大的红日慢慢下落,昏黄绯红在云层中翻滚,赤彤色的余辉久久停留在天际。
这么多年来,范律尧从来摆脱过噩梦,有时他会?在深夜里惊醒,梦境中有铺天盖地的丑闻,无孔不入的报纸上用黑色加粗标题控诉着他的一?切,又或者是黑色屏幕中全绿拦腰而斩的股票,从商界的巅峰一下跌到谷底,每次醒来时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
一?开始他咬牙切齿,他怒不可遏,他内心怀着一?股恨意,自己苦苦经营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公司因为一场置气,一?场“豪赌”,在一夜间轰然倒塌。
他恨陆和?,恨裴家,恨无数人,有时连同裴天也恨了起来。
他想,为什么,凭什么输的是自己。
范律尧知道,自己从来只爱自己……但裴天……
一?想到这个名字,那漫天的恨意中又多生出了点其它情绪,就像是怒火中烧,但?从疯狂中硬生生咂出一点酸楚和?悔意的味道。
是的,在裴天上,他后悔了。
范律尧从梦境中醒来,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看着窗前流淌的皎洁月光,他恍惚地想,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即使再破产无数遍,自己倾尽财产,只要裴天没有走……就好了。
他好像不仅仅只爱自己了,还爱……裴天。
***
又是一季新春,春寒料峭,春天早晚气温都偏低,范律尧给自己披上一?层外套,随后又将怀里的铁盒子紧紧抱在手中。
铁盒子没有上锁,里面放着非常厚的一?沓书信。
书信边角被磨出了毛边,像是被反复翻看了无数遍。
范律尧快五十岁了,十年前查出了心脏病,并且最近他记忆力下降得厉害,往昔有很多事都记不住了,有很多人都已经忘了,甚至昨天说过的话今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手中的盒子,但?范律尧始终记得自己要等一?个人,至于等谁,叫什么,他已经忘了。
现在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摇椅上,有时甚至觉得有些事忘了也好,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自己你死我活争过的那些名利,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剩下,无论是什么,往昔都会化作过往云烟,自己是个罪人,应该慢慢赎罪……唯独有一?个人。
别人的样貌已经逐渐模糊,只有他的容颜清晰地刻在了脑海中,范律尧想,大约是自己不愿忘,无论发生什么,奢望也好,绝望也罢,自己只想抓住和对方仅存的联系,说什么都不想放手
那个人叫……裴天
自己做过很多错失,丢掉了名誉,丢掉了金钱,丢掉了那个人,这些是自己罪有应得,他认了,但?现在自己不能把记忆也弄丢了。
记忆是自己与他仅存的联系。
他只剩这个了。
……但盒子中的纸条是谁给自己的?
好像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和?裴天有什么关系吗,范律尧想仔细想清楚,但?所有回忆就像蒙上了一?层纱,白茫茫的一?片,叫人看不清楚。
而眼前迎春花在默默开着,大片大片的浅黄色带来的春的讯息,不知何时一对年轻的男女出现在了面前。
年轻男女手握一台相机,嬉笑着为对方照相。
男生:“你来这照,这儿的迎春花开得很好。”
女孩不解:“这个公园里有那么多花,为什么你拉着我直奔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