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铮说出这?句话开始不过短短一两秒钟,但这?短暂的时间足够沈何启忘却片刻之前?怀疑人生般的绝望,转而?展开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认真琢磨最?近自己?又干了什么缺德事让他发现了才会让他这?般来者不善。
任凭沈何启想破脑袋,还是?觉得?最?近自己?什么乱子也没惹,除了前?天吃晚饭实在没胃口,趁父母和他都没注意偷偷把饭倒进了马桶冲掉之外,她什么都没想出来。
确定以后她就?理直气壮起来,一把拂开他的手,怒道:“我不想看。”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的够多的了,她一点也不想再看一遍检查单提醒自己?。
金铮收回手。
沈何启不解气:“这?么凶干嘛,我还没怪你呢!”
“怎么会两个?月呢?”金铮的声音从头顶倾斜下来,像一张密密的网。
听到这?里沈何启微眯起了眼,总算是?明白了,她大概是?被怀疑偷人了。
尽管他们一直有安全措施,可?她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除了愤怒和难堪,沈何启还有种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的感慨,她泼给他前?女友的脏水现在似乎尽数倒回到她头上了。
眼前?的人是?数小时之前?她宁可?牺牲自我也要保全的人,她觉得?自己?似乎闹了一个?大笑话,以致于她一点也不想和他科普即便是?戴套也会因为诸多操作不当的小细节导致怀孕。
沈何启垂下头,一点点调整每一块僵硬的面部肌肉,直到确定自己?可?以表现得?淡然又无所谓了才抬头,甚至她连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显得?最?酷都想好了,一抬头却发现他虽然看着严肃,事实上嘴角、眼角都有微弯的痕迹,是?竭力抑制笑意的表现。
“金铮!”沈何启呆了一秒,反应过来,抡起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甩他,“你有病啊?!”
塑料袋轻飘飘的,打在身上闹出不小的声音,毫无杀伤力。
金铮不再抑制,彻底笑开,他上前?一小步将她抱住,摸她后脑勺:“看你郁郁寡欢,想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谁能想到你这?么好骗,这?都会信。”
“滚开。”沈何启余怒未消。
明明是?几句最?明显不过的玩笑话,可?她关心则乱,加上被怀孕的消息弄得?神经脆弱,居然愣是?没识破。
金铮把她箍得?更紧:“你看,这?不是?就?有力气骂人了?”
一开始沈何启还能和他贫几句,再后来被耍的惊怒散尽,那临时中断的焦躁和担忧又开始为威作福。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低沉,抖的机灵也越来越不机灵。
金铮松开她,在她身旁坐下,随着视线与她的脸齐平,他看到一张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脸。他叹气,叫她:“渣渣。”
沈何启从他手中抽过检查单,甩了一下把纸展开,像是?铁了心要找出这?一切只?是?命运开了个?玩笑的证据似的,她把B超报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可?是?顶上姓名栏处是?白纸黑字的“沈何启”,诊断结论更是?是?明明白白写着“宫内妊娠”,她拧自己?的脸一把——这?是?事发后她第五次拧了,同时也是?第五次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做梦,然后生无可?恋地骂了声“操”,不过骂“操”是?第一遍,因为在金铮逗她之前?她一直处于失语的状态。
她目前?所能展望的未来里,孩子还远远不在计划内。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的人生就?像被命运洗了遍牌,全然陌生的牌面,扑朔迷离,毫无章法,她甚至连怎么出牌都无从下手。
而?确认怀孕的过程,可?谓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去医院的路上,金铮好几次从后视镜看沈何启,把沈何启看的发毛:“干嘛一直看我?”
金铮不应话,一路开到医院,门诊已经下班,急诊中心需要到护士台处初步判定情况再挂号,他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碰上场小车祸她肚子有点疼,不过我们需要先验孕。”
沈何启:“!”她的经期一直很乱她又懒得?记日?子,让金铮这?么一说,她确实隐约也觉得?这?次似乎隔得?久了点。
护士看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准备撕急诊挂号必须的条子。
“等?等?,我觉得?我来大姨妈了,我要去厕所。”情急之下沈何启“唰”地举起右手,这?个?习惯是?学生时代上课想上厕所打报告流传下来的,即便已经毕业四年,也不妨碍它存活在潜意识中。
两分钟后,金铮收到她的短信:我爱大姨妈!!!!!
既然如此,沈何启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腹痛是?因为痛经,要立刻打道回府。
金铮担心安全带把她勒得?内伤,反正已经在医院,图个?安心还是?要她做B超。沈何启百般不情愿,碰上医院的事情她总是?格外抵触,进了B超室发现给她检查的医生是?熟人,她才放松不少。
医生是?沈何启初中时代玩的很好的同学,当时能进省一院还是?通过沈何启来拜托何令珍帮的忙。
“怎么是?你?有了?”
“哪能呢。”沈何启一口否决。
过一会。
初中同学:“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还是?你在谎报军情逗我玩。”
沈何启捶着床笑,只?当初中同学吓她:“拉几把倒吧你,要不是?我刚来的大姨妈,我真的要信了。”
“你流血了?”初中同学面色有些凝重,“作为妇产科医生的女儿,你不知?道有些孕妇会在孕期见?红吗?”
“是?吗?不知?道。”沈何启仍然当同学开玩笑。她和金铮唯一一次不做措施仅仅过去一个?礼拜,作为何令珍的女儿,她的医学知?识并不比别人多知?道多少,但她知?道B超检查不出一个?七天的胚胎。
初中同学看着她,神色认真而?笃定,没有一丝开玩笑的迹象:“你差不多怀孕两个?月了。”
从久久不来例假的恐慌,到看到内裤上的血迹,再到由医生确诊怀孕,沈何启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最?后又摔回地狱的过山车之旅,她在两三秒钟之内完美演绎什么叫做笑容渐渐消失。
她的脑子懵了,心态崩了,说话的功能丧失了,初中同学继续在那说着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做完检查,她一个?人慢吞吞挪到了外头的椅子上坐下思考人生,心乱如麻。
身为关系户,沈何启的报告结果出来的格外快,金铮拿了单子,远远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自知?叫不动她,干脆一个?人去找了主治医生细细盘问情况,等?他再出来,她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像个?霜打的茄子。
金铮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
他本该高兴。
但是?孩子的情况并不乐观,医生甚至建议保险起见?可?以留院保胎。
金铮都不敢细数这?些日?子以来他和沈何启作了多少死?。光慈善晚会那天就?处处犯了孕期的大忌,而?且是?处于不稳定的孕早期。那天她穿着高跟鞋站了很久;因为叶洋的挑衅他在回家之后很粗暴地要了她,近乎发泄;她抽了烟;赶去见?元宝最?后一面的时候跑得?飞快;元宝的死?亡更引起她极大的情绪波动。
加上今天的车祸,这?孩子还能留着已经是?福大命大。
金铮很后悔老鳖生产当天他妥协了没让她做体检,不然后面的许多事端都可?以避免,但体检的一些项目也并不适合孕妇做,辐射对胎儿有致畸风险。
似乎无论怎样都不能两全。
他没有一颗圣母心,也不是?迷信的人,但在此刻却忍不住一直想,是?不是?因为自己?逼着裴艳拿掉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老天要将这?一切报应在他的孩子身上。
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是?此时此刻,他怎么都没有办法停止责怪他自己?。
可?沈何启已经很脆弱,他不能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她,直到将所有的担忧都收拾妥当,金铮才走过去,板起面孔逗她:“沈何启,解释一下。”
*
“刚才转方?向盘的时候不是?还侠肝义胆视死?如归吗,为我死?都不怕,给我生个?孩子倒吓的要命。”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站着说话不腰疼。”沈何启抹一把眼睛,“痛的又不是?你,你说的轻松。”
“好了你别哭,我知?道你最?坚强了。”金铮拉过她的手,她的食指上有湿漉漉的眼泪,他哄孩子似的哄她,“有都有了总不能去打掉啊对不对?”
“我没有说要打掉,打掉也痛,我妈说过无痛人流都是?骗人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骗你。”
“你这?么肯定,是?你哪个?女朋友给你打过胎吗?”沈何启一脸真诚。
“……没有。”
说到这?里,沈何启的思维开始跳脱跑题:“怎么办,未婚先孕让我爸爸知?道的话他一定会骂死?我的。”
“……”原以为要被她拷问过往的金铮艰难跟上她天马行空的脑回路,“不会。”
“你说不会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我爸爸。”
金铮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爸自己?都这?么过来的,怎么会骂你。”
“什么意思啊?”
“你别说你不知?道。”她一脸震撼的样子证明她果然从没注意过父母婚期和自己?生日?的时间差,金铮解释,“你爸妈5月结婚,同年12月你就?出生了,他们结婚的时候已经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