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罪孽深重,若不是为了?还宏县百姓一个公道,岂能苟活于世啊!”徐怀文?匍匐在地,老?泪纵横。
季翎岚走到徐怀文?近前,蹲下身扶他起来,道:“徐大人,您起来说话。”
傅南陵叹息一声,说道:“徐大人忍辱负重,一心?只为百姓,是朝廷百官之表率,纵有过错也是被逼无奈,情有可原,起来回话吧。”
“不,殿下,下官有罪,且听下官把话讲完。”
徐怀文?固执的跪在地上,季翎岚拉也拉不动,只能随他。
徐怀文?拉开?衣袖,露出小臂,暗沉的皮肤上满是疤痕,有新伤,也有旧伤,很明显是用利器割伤的。
“这几年,他们为了?控制下官,总会让下官杀害过往行?商,他们取其财,将尸骨埋进树林深处那片坟地。下官一共杀害了十条无辜性命,每杀一人,下官便会在手臂上割上一刀,这些都是下官所犯下的罪孽。下官所杀是谁,哪里人,作何营生,全记载在那本账册中。”徐怀文?重新匍匐在地,说道:“殿下,下官有罪,且罪不可恕,死后定下地狱,以赎下官之罪。唯有一个心愿,便是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还宏县枉死百姓一个公道,望殿下成全!”
季翎岚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徐怀文?都是杀了?人,杀了?十条无辜的性命,就是毁了?十个家庭。可他违背良心,甘愿满身罪孽所要守护的,又是可以还数万枉死百姓的真相,季翎岚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
傅南陵神色肃穆,郑重地说道:“徐大人放心,本殿必定?还宏县百姓一个公道,高瑾等人的命,本殿收了。”
“多谢殿下!”徐怀文?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嘴角勾起如释重负的微笑。
傅南陵起身,走到徐怀文?身边,弯腰去扶,道:“徐大人起身吧。”
徐怀文?连忙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道:“多谢殿下。下官身上污秽,莫要脏了殿下的衣服。”
傅南陵笑了?笑,道:“杀了?那些私卫,虽然现下无忧,却也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恐高瑾会加派人手,控制宁城州县,我们该如何将证据送出,现下成了?难题。”
徐怀文?连忙说道:“殿下,这些私卫每三日回宁城禀报一次,今日殿下能顺利进村,也是因为曹刚带着心?腹去了?宁城,再去要三日之后,殿下有三日的时间出辽远,赶往京都。”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徐大人有所不知,现下回京都的路皆被高瑾埋下了?伏兵,只要有可疑之人前往京都,便会被截杀,现下宁城还要安全些。”
徐怀文?担忧地问道:“怎会如此?难道殿下的行?踪已然泄露?”
傅南陵三言两语将宁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道:“布政司参议刘吉被杀,提刑司佥事李恒也未曾幸免,唯有李泰保住了性命,我们之所以来此暗查,便是因为李泰是被阿岚所救。”
“没想到宁城居然发生此等大事,原来不止下官一人在坚守,好,好啊!”徐怀文?就像是找到了知己般,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傅南陵看向高斯,道:“把曹刚带过来。”
“是,主子。”高斯将曹刚从正房拎了过来,‘砰’的一声扔在了地上,曹刚的嘴被堵上了?,只能发出一声闷哼,眼底被恐惧占满,却又被他掩藏在凶狠之下,典型的色厉内荏。
高斯随手将他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警告的踢了他一脚,随即躬身说道:“主子,人已带到。”
嘴巴一经解放,曹刚便凶狠的威胁道:“你们是谁?可知我是高大人手下,快快与我松绑,否则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高斯二话不说,上前又是一脚,正踢中曹刚的胸口,踢得曹刚佝偻起身子,竟‘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看着曹刚,傅南陵发出一声冷笑,道:“算了?,这种蠢货,我也没了审问的兴致。徐大人,高斯,这人就交给你们了。”
傅南陵知道季翎岚不喜血腥,而对这种表面硬汉,其实心?里十分怕死的人,不用点手段,他又不会说,与其让季翎岚面前毁了?之前的形象,还不如来个眼不见为净,反正高斯定能给他个满意的答复。
“是,主子。”
高斯自然唯命是从,再度拎起曹刚朝门外走去,徐怀文?见状也跟着躬身告退,拥挤的房间顿时空了?出来。
季翎岚向来敏锐,自然明白傅南陵这么做的原因,既窝心?又无奈,道:“阿陵,在大是大非上,我分得清轻重,不必如此。”
傅南陵指了?指自己的脸色,委屈地说道:“难道阿岚没注意到,我现下已是在强撑吗?”
这么一折腾已是后半夜,傅南陵又没吃饭又没喝药,即便是上了?妆,也难掩脸色的苍白。
季翎岚见状皱着眉头问道:“晚上可曾用饭?”
傅南陵心虚地摇摇头,道:“我实在担心?阿岚,所以……”
季翎岚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再次问道:“那可曾喝药?”
傅南陵瞅了?一眼季翎岚,再度摇摇头,道:“没喝。”
见季翎岚转身朝门外走,傅南陵连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岚,你别生气,我知错了?。”
季翎岚一看他苍白的脸色,心?就软了?,却面无表情地说道:“乖乖去躺着,我去跟你弄点吃的。”
“好,只要阿岚不生气,我这就去躺着。”傅南陵温顺地走到床前,脱鞋躺了上去,侧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季翎岚。
季翎岚心?里一阵无奈,转身走了出去,他发现自己对傅南陵真的越来越容易心?软了,尤其是看他乖乖软软的模样。
季翎岚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便径直走向厨房,他心?里清楚里面会上演怎样的画面,只是这就是这个社会的常态,他现在只能先去适应,再慢慢试着去改变。
点火烧水蒸了一碗蛋羹,又热了热之前熬得粥,季翎岚尽量无视正房传出的惨叫声,端着碗平静的走进客房。
傅南陵看向季翎岚,笑着说道:“阿岚,你看我都没下床。”
这小孩子般讨赏的语气,跟之前面对徐怀文?时气势全开的模样,哪像一个人。
季翎岚来到床前,将手里的粥递了?过去,道:“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好。”
傅南陵坐起身,接过季翎岚手里的碗,房中没有桌子?,只能用手端着,他听话的喝了?几口粥,便眼巴巴地看向那碗蛋羹。
季翎岚只觉一阵好笑,接过他手里的粥碗,将蛋羹递了?过去,道:“瞧你那点出息,好歹也是一国皇子?,怎的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傅南陵接过蛋羹,笑眯眯地说道:“在阿岚面前要出息作甚,更何况阿岚做的蛋羹可是我的最爱。”
季翎岚好笑地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来到厨房又盛了?两碗粥,放在院子的石桌上,扬声说道:“刘大哥,下来喝碗粥吧。”
刘曦纵身一跃,出现在季翎岚面前,笑着说道:“多谢阿岚。”
“刘大哥客气,现下也就只有粥了,便泡些干粮凑合吃吧。”
“已经很好了。”刘曦坐了?下来,将碗往身边拉了?拉,将之前烤过的饼子掰开泡进碗里。
季翎岚转身回到厨房,将点着炉火,让药慢慢熬着,这才?重新回到石桌前坐下喝粥。
刘曦看向季翎岚,关切地问道:“阿岚可是不适应?”
季翎岚一怔,苦笑地看了?看正房的方向,说道:“以前确实很少碰见,难免有些不适应。”
刘曦犹豫了?犹豫,道:“阿岚,主子每日所面临的处境,比今日凶险百倍,你若跟随主子,便尽快适应。”
季翎岚苦笑着说道:“刘大哥,我会尽快适应,但不会一直跟着你们,待这里的事了?结,我便寻个小城安顿下来。”
“你不跟随主子?”刘曦微微皱眉,显得有些诧异。
“我想过平静的生活,之所以来此,也是因为李泰是为我所救,逼不得已才卷入其中。”
“可主子?……”
“阿岚,我吃完了?。”傅南陵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刘曦的话。
“劳烦刘大哥看着炉子?上的药,我进去看看。”
季翎岚起身进了?客房,刘曦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了皱,随即轻轻地叹了口气。
将碗递给季翎岚,傅南陵随口问道:“阿岚,你和零七都聊什么呢?”
“没什么,用了饭,便坐一会儿,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傅南陵一把拉住季翎岚的衣袖,道:“阿岚,你可是还在生气?”
季翎岚转身看着傅南陵,道:“明知我会生气,为何还那般胡闹?”
傅南陵委屈地说道:“阿岚不也瞒着我只身犯险,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万一你有个万一,我这条命也就跟着没了。”
季翎岚一愣,随即想到他的病,也就释然了。
“我既然敢去,就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你就这么不信我?”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只要你不在身边,我就忍不住担心?,更何况明知你有危险,我哪儿还坐的住。”
“你……”
季翎岚不知为何听傅南陵这么说,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了?,不准有下次,可听清了??”季翎岚这么说话,完全是下意识的把傅南陵当成了?小孩子。
“那阿岚也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只身犯险,否则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的去找你。”傅南陵直视着季翎岚,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坚持。
“你这孩子……”
傅南陵下意识地打断季翎岚的话,道:“阿岚,我不是孩子?!”
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小声接了?一句,“我可比你大两岁,别一副大人教训孩子?的口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季翎岚一行?四人便架着马车上了?路。
看着村口的徐怀文?,季翎岚的心?情相当复杂,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明知留下就是死路一条,还是选择了留下,他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
傅南陵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诚如他所说,他自知罪孽深重,为了心?中的那份坚守,每日活在煎熬当中,如今终得解脱,能用这罪孽之身,再为百姓做点事,他心?甘情愿,更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妻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