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年侧福晋并未妆饰,唇色都是淡淡的白,只唇珠透出一抹红色。极为清秀的面容配上纤弱的体态,越发显得弱不胜衣,大有一种飘飘随清风而去之态。①
宋嘉书忽然想起昨夜来去匆匆,宽袍广袖月下飞升一般的四爷。
若是跟此时的年侧福晋站在一起,倒真是格外登对。
既然遇上,宋嘉书也不能抢先走在年侧福晋前头,于是便跟在后面。
跟她只带了一个丫鬟不同,年侧福晋的出门就隆重多了。
一圈太监宫女就差手拉手一起举着侧福晋走了,七八个人将年氏围的密不透风,宋嘉书跟在后面,只能偶尔看到侧福晋闪过的衣裳一角。
那是种呵气就能吹化一般的鹅黄色。
宋嘉书原以为自己走的慢,谁知道年侧福晋走的更慢,旁边的嬷嬷还劝着:“侧福晋可别急,每一步都踩实在了再走啊,可别急着迈步。”
等两人终于挪到正院,其余人都已经落座了。
耿氏见宋嘉书跟在年侧福晋后面,圆满如月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点分明的诧异,然后又连忙低头喝茶。
宋嘉书给李侧福晋万福请安后才坐到属于自己的座位,福晋正座下左手第二个座儿,李侧福晋旁边。
对面的耿氏对她眨眨眼笑了笑。
除了还未露面的福晋,四爷的女人就都在这里了——满打满算总共七个妾室。
除了两位侧福晋并钮祜禄氏耿氏,剩下的三个格格如今都垂着头,影子一样不吭声。
宋格格是最早服侍四爷的,只是大约身子弱,连生了两个女儿都早早夭折了,近十年都几乎见不到四爷的面了。
剩下两个,一位姓郭,一位姓武,都是九年前小选后,德妃赏赐出来的人。
可以说进府九年,失宠八年半。
宋嘉书开始掰手指,这样算来,四爷活了四十来岁,在女色上真是够简洁的,二十来岁时就是李侧福晋得宠,中间钮祜禄氏和耿氏等人过度一下,如今人到中年,又得了可心的年侧福晋。
想想他的上任康熙爷,下任乾隆帝呜呜泱泱的后宫,各色下江南的花边新闻,越发衬的四爷心思不在女人上。
估计对雍正帝这种工作狂来说,早年绝大部分的心思都在亲爹和那几个不省心的兄弟上,回头哄女人的功夫,在他眼里实在是浪费。
反正雍亲王府地方大,看的顺眼就多去看两眼,看不顺眼,就找个院落一塞拉倒。
宋嘉书还在脑子里对号入座,旁边的李侧福晋忽然转头道:“昨儿绿波回去还道,钮祜禄格格瞧着脸色还是苍白。今儿看着就好多了,又唇红齿白的了。
你一贯是个身子强健的,这回病势凶险倒是吓人。真是应了那句话,平时身子好的人,一病就极为要紧耽误不起。好在啊,没真出事,否则四阿哥可怎么办?”
宋嘉书摆着下属的微笑面对李侧福晋,余光还能看到对面右手第一位的年侧福晋秀眉微蹙。
在年氏听来,李氏这话里话外的实在刺人,句句说的钮祜禄氏要不治而亡似的。说来虽是她的太监不懂事,在门口拦着不让凝心院的人进去回话,但前后折腾不到一个时辰。钮祜禄氏是发烧又不是什么风邪急症,一个时辰有什么要紧处。
李侧福晋当着众人说这样的话,当着四爷说什么还用猜?
宋嘉书微笑脸打太极:“多谢侧福晋关怀,如今都好了。”
李侧福晋见宋嘉书不接话茬,年侧福晋倒是一脸准备开口的表情,便根本不给年氏发言的机会,继续说下去。
同时她还伸出纤纤玉手,隔着放着茶杯的高几,一把拉住了宋嘉书的小臂,然后迅速找到了她的手拉住,用看小妹妹的眼神和语气,对宋嘉书温声道:“虽说你进府也十年了,但到底年轻,才二十来岁的年纪,自然一有事就慌了。下回再有身子不爽快的时候,就打发人到我那里去。我虽没那么大的面子,府里的大夫都在我院里当差,但我那里有个略通医术的嬷嬷,打发人去叫就是了。”
语气之亲切,让宋嘉书胳膊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宋嘉书余光看着秀眉从微蹙变成紧蹙的年侧福晋,也不打太极了,只笑道:“不瞒侧福晋,这回我实在是自己贪凉,又用了冰又吹了风,正是侧福晋这话了,仗着自己素日身子强健,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李侧福晋放开了手,妆容明媚精致的面容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从来是个乖觉不惹事的,满府里都是知道的。”
年侧福晋要冒烟了:这是内涵谁不懂事?不乖觉?爱惹事?
宋嘉书低头不说话了:果然俗话说的好,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人数多少不是问题。
然后后知后觉,等等,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还好此时福晋走出来,众人都将前话放下一齐起身请安。
福晋都不用提前躲在内间听前因后果,只走出来打眼一看,她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李侧福晋的为人,她十分了解,两人都伺候四爷二十多年了,正所谓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亲人,而是敌人,所以福晋对李侧福晋的性子很是摸得清。
从前年少得宠,连连生子又被四爷从格格抬为侧福晋,李氏是个很有心气儿的人,她的欲望和争斗的心很鲜活。
有地位,跟四爷有旧情,有儿子傍身,她也没理由不争。
自打一年前年氏入府,几乎是专房之宠,李氏就不痛快,如今年氏又怀了身孕,自然更戳李氏的心窝子。
而年氏,父兄给力,年少得宠,入门就是侧福晋,又被四爷宠着,自然也不是棉花泥人的性子。
虽不主动惹是生非,但其家族和本人得宠的程度,不必她露出锋芒,就已经有了一种准备把李侧福晋这个前浪,狠狠的拍在沙滩上的气势。
可以说,年氏进府一年来,两位侧福晋虽从未真正的发生过冲突,但却是不可调和的根本矛盾。
福晋刚走出来,就看到两人彼此的眼神里的火花,都快能火烧赤壁连船了。
中间再夹着个钮祜禄氏,更是热闹。
宋嘉书夹在中间,心道:现在争什么,过几年大家集体升职加薪,都有远大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