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皇后既然提起年贵妃,被戳中死穴的齐妃,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脸色也不再涨红了,变成?了一?种暗淡灰色。
甚至还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唯有白宁此时还在?李氏旁边跪着?,此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起身。还是皇后道?:“齐妃既不舍得一?对镯子,熹妃你便也罢了,叫你的宫女起来吧。”
齐妃咬了咬牙,居然没再说话,像是没听?见一?样。
但手却是收回衣服里去了,再不露出那对上好的碧玉镯。
宋嘉书只得叫白宁回来,还当真有点遗憾:一?来,以宋嘉书这六年来长得眼力可见,那对镯子实在?是上好的;二来,她方才都被齐妃冷嘲热讽过了,不拿点东西当做付账,总觉得有点不平。
只是皇后开口?了,宋嘉书自然执行,不露什么不满之色。
经过齐妃和熹妃这一?段插曲,众人都收了炫耀的心思,原本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这第?一?日作为皇帝妃嫔给皇后请安,总要盛装出席的,总不能第?一?日就?灰头土脸的被同位分的,甚至不如自己位份的人比下去吧。
因而各自身上都带了些讲究物件,这会子也都默默收着?了。
皇后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便说起了与在?座妃嫔都利害相关的大事:“内务府上书请旨,众妃嫔的册封礼,定于新年后的三月份。”
果然一?句话就?吸引了在?座诸人的注意力,册封礼可是人人翘首以盼的:主位娘娘自然盼着?册封金册这种‘正式聘书’早日下发,哪怕郭氏和武氏这两位贵人,自个儿没册封礼,也想作为皇上妃嫔,出席这些场合,见见内外?命妇,尤其是自己的家人。
从前?,她们只是雍亲王府不得宠无子嗣的格格,可如今,她们却是皇上的妃嫔了。
“只是皇上没准。”皇后见诸位妃嫔不约而同亮起来的眼睛,却拐了弯道?:“皇上孝感?天?地,虽有天?子守孝以日代月的旧例,皇上却仍坚持二十七月内无大的庆贺典仪,早定了三年内连皇上的万寿节都不大兴庆贺,于是命内务府推迟诸位嫔妃的册封礼。”
宋嘉书:好嘛,皇后娘娘您这是虚晃一?枪啊。
众人也都怏怏不乐:还要等二十七个月?这也就?是大家年纪不是很大,要是有老的,这等三年,估计都老死了。
皇后端坐上首,神情端肃道?:“此事是皇上的圣意,本宫知道?,你们是有些委屈心思的,但今日出了钟粹宫的门,再不许抱怨,尤其不许当着?别府的福晋或是外?命妇露出什么来,叫人笑话。”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着?意看了齐妃一?眼。
齐妃:……
皇后没给齐妃反抗的机会,接着?往下说:“你们也知道?,如今皇上已然登基,外?头却还有些糊涂话,且更有一?起子心怀不轨的人说些大逆不道?之言。你们要谨记自己为妃嫔的身份,不许给皇上添乱!”
众人齐齐一?凛,皆是称是。
如今皇上是已顺利登基,可不知怎的,随着?先帝爷入殓移入殡宫,外?头的闲话并没有随着?先帝爷丧仪的结束而终止,反而是越演越烈:朝堂甚至民间都流传着?先帝爷驾崩当夜畅春园动了刀兵,遗诏有异的故事,甚至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连当晚死了好几?个乾清宫的太监都编的有名有姓的。
这些话不仅在?宫墙外?头流传着?,宫里也是如此。
传播流言的典型人物就?是先帝的宜妃娘娘。
且说自打先帝爷驾崩,宜妃娘娘就?伤痛大病。不知是这位娘娘一?贯得宠惯了,还是故意要给准太后德妃娘娘一?点难堪,她居然坐着?轿子来的,还在?软轿上居高临下跟德妃说话。
皇上听?闻自然极不高兴,于是连个太妃也不给宜妃加封,更不许她出宫跟恒亲王或是九贝勒一?起住。
为此,宜妃娘娘哭了很多回。
这位娘娘脾气大,她的哭,不是那种躲在?自己屋里偷偷哭,或是在?皇上、太后、皇后跟前?哭着?请罪,她专门在?大行皇帝的丧仪上哭。
旁人老老实实落泪哀哭,宜妃则哭出了折子戏的感?觉。
一?哭皇上骤然离世,居然连句话也没留给她,真是老天?不开眼。又怀念当年皇上每每出京巡行塞外?,除了给太皇太后、太后等人,也会专门有书信捎给她。
二哭自己乘软轿被‘新帝亲口?斥责褫夺此权’,哭的伤心欲绝说起这是当年自己病中,皇上特许的,如今一?代新人换旧人了,新帝刚登基,自己就?连轿子都坐不上了。①
当时雍亲王府的女眷在?守丧的时候,一?看到宜妃张嘴就?头疼——不知宜妃又要哭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好容易二十七日丧仪结束,原以为宜妃的‘哭’能告一?段落,谁知宜妃与时俱进,换了内容。
宜妃如今哭的,便是外?头的流言。
虽然已经不复年轻,又素服不得妆饰,宜妃娘娘难免露出了几?分本人年龄上该有的憔悴细纹,但她到底是难得的美人,哭起来还是让人觉得心软。
她哀哀戚戚道?:“先帝……”每回说到先帝,宜妃都得再哭两声,不肯接受皇帝变成?先帝。
哭完这两声再接着?说:“这骤然一?去,后宫人人悲痛。我?不过一?妃妾,先帝丧仪自没有半点我?能做主说话之处,于是这些日子我?也不敢动不敢说的。直到如今先帝爷的灵柩移入了景山寿皇殿,我?才想着?,叫从前?服侍先帝爷的几?个谙达问问先帝爷走之前?可有话留给我?们这些可怜人,谁知,当日乾清宫的谙达,竟都没了。”
宜妃也会说话,愣是讲出了一?种悬疑感?。
这话传到四爷如今后宫众人的耳朵里,都是无语:宜妃娘娘您还不敢说不敢做啊,您明明每日哭灵都变着?法的说话啊!
除了讲述先帝爷的太监们都不见的‘灵异事件’外?,宜妃还拉着?旁人道?:“新帝已然登基,咱们都是奴才,这话原不该我?们说,咱们也只是听?太后说话罢了:太后娘娘亲口?说过,先帝爷驾崩当夜,竟没有皇子妃嫔守在?跟前?,唯有隆科多这个奴才,凡事倒都是听?个奴才调停了。据说当夜,隆科多还把弘皙弘历两位阿哥也关了起来,真是反了他了。”
说到这儿,宜妃还顺便踩了隆科多一?脚:“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满京城谁不知道?他宠妾灭妻,孝敬小妾比孝敬亲娘还恭敬呢。”从人品上攻击了隆科多,更为畅春园当夜事情有异作证。
宜妃在?宫里堂而皇之就?搞舆论攻击,宋嘉书都听?说了,何?况是皇上。
皇上心中恼火,是很盼着?宜妃跟太后学?学?,走太后的路子:我?悲痛过甚要绝食,我?要追随先帝而去。
那皇上绝对好好成?全她。
偏生宜妃并不寻死,她在?丧仪期间还多次拉住内外?命妇们道?:“我?不过先帝留下的妃妾之一?,如今在?这儿宫里跟一?块砖似的。当今若能容得下,给我?一?席之地安身,当今若是因我?家老九年幼时与他不睦而恼恨,那我?也没活路了。”
还眼泪汪汪地拉着?几?位太夫人老福晋道?:“你们多跟我?说两回话,说不得明日还见不见得到了。”
宜妃这样搞,皇上一?时真没法把她怎么样,还得好好养着?她:否则宜妃一?旦没了,舆论肯定就?会说是皇上容不下。
皇上被迫‘容下’宜妃后,便叫皇后约束内外?命妇,不许她们往宜妃宫中去。
众人也识趣,不会上赶着?惹皇上不痛快,去见一?个先帝嫔妃。
只是还有几?个人,是拦不住的:比如宜妃名正言顺的儿媳妇,五爷的福晋、九爷的福晋,这种总不好不让她们见婆母,也落人话柄。
再有八爷的福晋,只道?八爷的额娘良妃娘娘去了,所以待宜妃如亲母,也进来侍奉。
于是宜妃总有听?众,还有得到外?头消息的渠道?,宫里宫外?的流言就?实现了与时俱进。
前?情述清,此时且说回皇后吩咐众人,都不许跟着?传谣言,也不许抱怨册封礼推迟二十七个月的事儿。
诸人再次应下:皇上正为了这事儿不痛快,哪里能顶风作案。
齐妃为了刚才皇后专门看她的那一?眼,还特意剖白了一?下自己:“皇后娘娘放心,别说我?们这些皇上的嫔妃们自不会听?那些不入耳的糊涂话,便是旁人,只要心里明白,哪里能信这些话呢。”
皇后颔首:“这话有理?,流言如风过耳,不必理?会,自然就?止了。”
在?皇后看来,别说宜妃这个秋后的蚂蚱了,连太后娘娘不也熄火了吗?到底是后宫的女人,又都有儿子作为软肋,皇上只要拿住这一?点,她们很快就?会闭嘴。
唯有宋嘉书心里知道?,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过去。
宜妃并不是这些流言的制造者,充其量算个传播者。
真正的根子,还是落在?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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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入景仁宫的第?三日,宋嘉书迎来了皇上。
彼时宋嘉书正站在?院子里抱着?手炉,饶有兴致地看花匠们移树。
腊月里可选的花木不多,梅树就?是其中之一?。
且说通过这回选花木,宋嘉书居然体会了一?把网上购物的感?觉:她对着?花木单子上勾选了几?种感?兴趣的花卉木植,之后花匠们还就?她勾选的花木,送来一?厚本画册再供她进一?步挑选。
花房了解了熹妃娘娘的喜好,很快就?派人上门来移树了。
皇上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宋嘉书还有点恍惚:因是孝期,皇上仍是素服,所以看起来跟当年宋嘉书初见,一?身仙风道?骨走进凝心院的四爷没有什么分别。
好似时光倒流一?般。
景仁宫的宫女太监,并花房的匠人们跪了一?地。
宋嘉书按着?内务府嬷嬷来重新演示过的规矩,福身请安。
皇上摆手免了礼,然后看了看移栽了一?半的老梅,点了点头:“这株老梅倒是不错。”
花房匠人们欢喜的差点没背过气去:自打新帝登基,内务府的人全都紧着?皮子,都说新帝严厉且挑剔,动辄得咎。
谁成?想今日他们竟然得了一?个好的考评。
皇上看过树就?往里走。
白宁带着?人上茶后,皇上便命宋嘉书坐,然后捏了捏眉心道?:“朕方才去看了看皇后,只是临近年下,皇后初次入宫主理?过年之事,颇为忙碌,朕就?过来看看你。”
皇上入后宫,第?一?日自然该留在?皇后处,只是雍正爷本就?劳乏,只看着?皇后一?脸严肃的侍立在?旁,就?觉得更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