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一向夏日绵长,湿热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了入秋之后，前几日刮了大风，终于荡漾起丝丝凉意。
正是加减衣物的时节。
许慢慢平常在学校里都还没有实感,同学们多半穿着短袖，再配个时常脱下来的校服外套，好像也没怎么增减衣服。
放了周末假,她才感觉到天气?的骤然转凉。
周五那天还可以穿长裙配牛仔衬衫，当晚下了好大一场雨，周日便不得不将?它放进衣柜了。
这天恰巧是秋分，下午天阴沉沉的。
许慢慢背着?她的深色书包骑车到了河边，缠绵的湿气随着凉风钻进她的衣服里，冻得她猝然抖了一下。
“好冷……”她抱了抱胳膊，从河堤的楼梯上下去。
浅滩上的鹅卵石有些?硌脚，她用手拨开遮挡视线的蒲苇，朝着?河水近旁走过去。
她的手还没怎么用力,便听见蒲苇杆儿被折断的“咔嚓”声。
“秋天了啊。”
喃喃着?，她走到上次的地方，便看见周尉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面朝着?哗啦啦的江水，戴着一副白色的耳机。
她在他旁边坐下：“这么早？”
周尉转身笑了一下：“正好没事儿，就来早了些?。”
他浅笑时总带着?一股别人身上难寻的气?质,许慢慢怔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竟想起自己看过的漫画中,那些带着眼镜的斯文败类。
有点好笑。
不过……他虽是很有少年感、侵略性很强的硬朗型长相，内里又有个暴躁的灵魂，但偏偏平时跟人打交道时总是显得淡漠有礼。
倒是很符合。
两人视线撞上,许慢慢快速躲过，有些?心虚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虽然两个人坐得隔了一段距离，但他还是明显感觉到吹到自己身上的风变小了些?。
他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算了，就算他坐到左边，也挡不了什么风。
她最反感被当做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即使他开了口，估计她也会?说不喜欢被特殊照顾。
许慢慢自顾自地从兜里拿出一沓打印材料，放软语气跟他商量：“我还找了一些?现代诗，感觉也挺不错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满是“这你总不能拒绝吧”的自我安慰。
周尉心里暗暗笑了笑，接过她的资料。他随手翻了翻，忍不住微微侧目：“这么多？”
……为了提高成功率嘛。要想能逃避朗诵《咏鹅》，不拼一拼怎么行！
许慢慢轻咳，正色道：“古往今来，优秀的诗作那是数不胜数。”
“我还只是取了现代诗这一瓢酒给你饮，怎么，这么容易就要不胜酒力了？”
周尉弯了弯眼睛，不置可否。
就她借口多，但又偏偏爱找些稀奇古怪的理?由。
好似人人都能轻易从她的话里听出她真?正的心愿，唯独就她一个人不知道，还为自己的“伶牙俐齿”沾沾自喜。
对着大家都能看出来的小心思遮遮掩掩，反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他低头，抿了抿唇，而后开始翻看这些?资料。
河边风大，湿气中夹着?些?许植物的清香，两个人坐在河边，便也没有独自一人的凄清。
一片寂寥秋色中，忽而生出同类相依偎的温馨来。
许慢慢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神色，提心吊胆的。
周尉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恶。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打印资料的一角，不时地向后翻，阅读速度极快，不一会?就看到了最后一页。
许慢慢本以为马上便要面对他的意见，正猜测着?自己能不能摆脱念《咏鹅》的命运，静静地等了一会?，又发现他好像忽然凝固住了。
“你怎么不看了？”
见他盯着最后一页不动，许慢慢有些?忐忑地问。
他有点失神：“啊，没什么。”
他的眼神凝固在最后一行，心中波澜万丈。
“这首诗，是你手抄的？”良久，他指着?最后一行问她。
许慢慢喜上眉梢：“怎么，想朗读这首吗？”
是……这样吗？
他眼神暗了暗，盯着打印纸上面的几行手写字，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思索了片刻，忍了下来。
还不是时候。
许慢慢对他心中的百转千回一无所知，还激动地追问：“嗯？可以吗？”
嗯？可以吗？
他悄悄弯起唇角，细细品味了一遍这句话。
而后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话中染上笑意：“是不错……”
她像是没有料到自己随手补的一手也有被“扶正”的可能，有些?惊喜地亮了亮眼睛。
“你喜欢就好！”
周尉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发现她目光有些?疑惑，便又克制地低头掩饰了一下。
“确实……喜欢，”他睫毛颤了颤，声音有些?飘忽。
不知怎地，她竟又觉得周尉又几分狐媚子的潜质，明明很正经的对话，被他重复一遍便像是凭空添上了些?甜甜腻腻的粉红色，听得许慢慢怀疑自我。
他把?打印稿最后一页细细折成了四方，规规矩矩地揣进衣兜里，好整以暇道：“不过，我打算私藏了。”
“朗诵的话，还是按咱们原计划进行，到时候肯定艳惊四方。”
他讲话时把调子拖得长长，有种一本正经的老书生歪头背书的意味，反而显得滑稽。
许慢慢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气?得扭了扭身子，正对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