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意中带了杀气,兼竹想也没想,面纱一提转身就跑。
谈情归谈情,前提是要惜命。
出了苍山,夜色下是荒无人烟一片郊野。树影幢幢,风声渐疾。
“刷拉——”遒木折腰。
兼竹侧身避开那排浪般剑意,刚躲过一道,怀妄身影便追至跟前。
看样子对方已经歇下,银发披散在身后,身着雪色底衫,肩头随意搭了件外袍。他头顶一轮皓月,身姿却比月华更耀眼。
怀妄眉目清冷,面容如玉,一截小臂伸出袖袍,提剑扫来时手背青筋鼓起。
“何人擅闯我苍山!”
兼竹避开剑锋,几件高阶法器和符阵不要钱似丢出去,挡住了怀妄密如针雨攻击。
他变换了声线,“故人。”
哐哐哐!令无数修士眼红法器寸寸碎裂、一息折损,显示着对方出手毫不留情。“既是故人,何不正大光明地来?”
兼竹挑唇一笑,“我们是地下情。”
“胡言乱语!”似是被他话语激怒,杀招转瞬即至。
兼竹行动受限进退不得,两人间距离迅速拉近,冰冷剑锋就要刺入他身前——
他呼吸一滞,怀妄是真不认得他了。
嗡……一道六爻阵法自银色发带中冲出,骤然将他裹住,天阶法术生生抵住了怀妄大乘期剑意。
兼竹看着近在咫尺那张面容,心口憋着一股气。蓦地,他气极反笑,伸手抚上对方胸口。
那是一个人命门,他手下却不带一丝杀气。
在怀妄因错愕而停滞刹那,兼竹尾音轻挑,“听说仙尊修成了无情道?”
手心下胸膛剧烈起伏,怀妄眼底结了霜雪,“与你何干。”
轰隆!六爻破阵,锋刃法诀齐齐落下。又一法器金刚罩自乾坤袋中祭出,硬是将大乘期修士拖住。
兼竹趁机化神抽身,走之前却指尖一挑。哗啦——衣带抽离,雪色底衫在月光下散开,猎猎翻飞,露出怀妄完美紧实上身。
配上那冷到极致面容,宛若神祇。
在金刚罩被怀妄一剑捅个稀巴烂前,兼竹飞速逃出了千百里远。
衣带在夜风中飘摇了两下。
爽了,他想。
……
城中客栈内。
吱呀,客房门打开又合上。
指风一窜,桌上烛火倏地点燃,映亮了兼竹脸,他面纱已经摘落,指尖勾着一条衣带晃晃悠悠。
雪白衣带裹着细长手指,在暖色烛光下流露出一丝暧昧。
而怀妄,就要这么敞着衣衫回去。
兼竹露出肆虐笑容。
过于造作笑容牵动了腰间伤口,他“嘶”地吸了口气将衣带塞入乾坤袋中,随即走到榻前坐下,低头解开自己衣襟。
烛火幽微,一道红痕横剌于腰间,在黑衣白肤反衬下如雪中红梅般刺眼。
苍山道法霸道彻骨,他一边要抵挡大乘期跨境界威压,一边还有同怀妄对峙,强撑着逃走已是极限。
还好身上带着先前怀妄送他家当。
大概当时两人都没想到,这些防身用高阶法器竟然会用在抵御怀妄杀招上。
兼竹指尖沾了点药膏出来细细抹上伤处,冰凉触感缓解了一丝痛感,想要完全愈合至少得五六天。
他擦过药后合上衣襟,解下身后发带,墨发顺着肩头滑落,散入襟头。
豆灯之下,如流光软玉。
银色发带上覆了精深五行符文,末端坠一滴血红玉。玉上刻一“苍”字,取自怀妄凡尘化名“苍誉”——去怀旻苍,不着妄誉。
灵识探入其中,怀妄留下防御道法已有裂痕,最多能再抵大乘一击。而通行令毫无反应,想来应是两人道侣契失效,失去了媒介。
夜风穿过窗缝,桌上烛火跃动了两下,橘黄火光偏折,落入兼竹眼底。
他思索片刻,随后收好发带,指风熄灭桌上烛火。
室内暗下来,兼竹合衣躺在床上。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
两日后,临远宗弟子大选。
天刚蒙蒙亮城中便有了人声,路边商贩也早早开了门。
江潮云一行人刚走出客栈,就看见门口立了道人影。
宽大帷帽垂下白纱,一袭青衫如初见时那般素净。晨风穿堂,带起白纱在他身后跹翻,似要与那远处苍青天际交融在一起。
一行人愣住。帷帽朝他们点了点,下方传来兼竹声音,“早。”
众人惊讶,“兼竹道友!”
兼竹,“心血来潮,我同你们一起去参加大选。”
江潮云几人呆住了:……这么即兴?
短暂诧异过后,江潮云表示欢迎,“也好,你就跟着我们吧。你无名无姓,又孤身一人,独自前往怕是会受欺负。”
另一同伴道,“没错,看你这身板,如此柔弱。”
兼竹,“……”
几句话间天色渐明,前方街道热闹起来,一片锦衣华服在晨光下仿若团簇仙云。
江潮云招呼道,“走吧,我们也该出发了。”
兼竹提步跟上,抬眼看向临远宗方向。
缥缈云海间隐没着高洁巍峨苍山之巅,那正是怀妄所在主峰。
朝阳从天际破云而出,透过面纱映亮了他眉眼,淡金色薄晖之下,看着竟比那苍山还要渺远。
·
从鹭栖城到临远宗山门下步行需要大半个时辰。
兼竹一行人走在城郊路上,不时有金玉马车从他们旁边轱辘轱辘驶过。丝帛门帘在颠簸中隙开一道缝,车厢内有暗香浮动。
江潮云对此相当熟悉,“这些都是世家门派马车,车中坐都是家族中天赋最高直系。一路上由金丹修士护送,保证拜师之途万无一失。”
兼竹感叹,“他们适合禅宗。”修行都免了,现成一尊尊大佛。
同行几人看兼竹目光顿时格外亲切。江潮云钦佩,“你真会说话。”
兼竹投桃报李,“你也不差。”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队伍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