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双手空空,回去就带上了两个沉甸甸的食盒。
重新回到马车上,王淑婉忍不住咋舌:“我算是看出来了,孟小姐现在真是缺钱缺的不得了,你家阿宝东西都还没吃到嘴里呢,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否吃得下,她就敢问你要五十两银子……”
“这地儿还不是你带我来的?”白瑞芝横了她一眼,假意嗔怒道:“你说你侄子都快要把这儿给夸上了天,所以要我来试着挑几样,看能不能回去哄着阿宝吃,结果这会儿你又开始嫌贵了?”
王淑婉干笑一声,没接这句。
白瑞芝又叹气:“这要是真的能让我家阿宝张张嘴,哪怕是五百两我也愿意给,这种关头,我又何必在乎什么钱财……唉,你说,人哪能一天到晚什么东西都不吃呢?前些年咱们这儿闹大旱,家家户户都是缺衣少食,那种滋味多难受啊!好不容易熬过去了,没想到我家阿宝又得受这样的罪,一想起来,我这心里头就难受的要命啊!”
“哎哟好啦好啦,怎么没说两句可就又开始掉眼泪了呢?你这段日子掉的眼泪真要是拿个东西盛起来的话,怕是能把护城河都给装满了!”
王淑婉说得直摇头。
生怕白瑞芝再继续哭下去,她赶忙又起了别的话题,两个人在车上聊了会儿家常,就听见赶车的车夫在外头小心翼翼说了句:“二位夫人,到了。”
“下车吧。”王淑婉拍了拍她手。
回到府上,白瑞芝赶紧叫人提上食盒去东院。
趁着那食盒摸起来还是热乎的,她努力挤出笑容:“阿宝啊,娘来看看你,今儿个天气不错,怎么不出来晒晒太阳啊?”
书房里头,一个穿着藏青色锦袍的俊秀公子正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听见院里传来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过于苍白清瘦的脸,虽然表情温和,还带着些许笑意,但整个人看上去着实有几分让人心疼的憔悴。
他匆匆迎出来,关切地扶住急走的白瑞芝:“您不是说跟王夫人去元麓山踏青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瞧您头上这汗,什么事这么着急啊,您小心点儿……”
白瑞芝摆摆手:“儿啊,娘给你带了些好吃的,你先过来尝尝看,看合不合心。”
“......”
就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提着食盒进来的下人已经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窗边的小案前开始布菜了。
白时卿没转头,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让您费心了,但儿子今日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娘,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间闻到了一股香味。
那种香味儿实在独特,和他从前在胡人开的饭馆里面闻到的气味很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布菜的下人都在用力抿着嘴,一脸很想尝尝看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娘,这是……”
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白老太太带着二房的人匆匆忙忙闯进了院子里。
这边儿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呢,她就劈头盖脸一通训:“老大媳妇儿,你又从外头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给我孙儿吃?!上次闹了那么一出,我还当你长记性了呢,没想到你的胆子竟然大成这样?毒妇!你是不是想害死他啊!”
白瑞芝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张嘴想辩解,可是老太太并不给她申冤的机会,而是冷着脸,叫随行的下人过去,把桌上摆的东西全都给丢掉。
“白瑞芝啊白瑞芝,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虽然说阿宝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但他一直把你当成亲娘来对待的!就念在这份情面上,你别再继续折腾他了好不好?!”
老太太噼里啪啦一通说,说得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旁边二房的躲在后头偷偷笑着,好像生怕这会儿局面不够乱似的,小声插嘴道:“就是说嘛,嫂嫂啊,你最近做事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大公子现在身体不舒服,那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方才我可是都听下人说了,你这趟出去,去的既不是什么大酒楼、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老饭馆,而是那个什么胡同里的一家……叫什么来着我记不太清了,反正那地儿又破又旧,你竟然还给大公子带了那边的东西过来……”
“谁知道那里的东西到底干不干净啊!万一大公子吃了以后身体更不舒服,那可怎么办呢?”
白瑞芝眼泪滴答滴答直往下掉,整个人委屈的不得了:“娘,弟妹,你们两个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阿宝他确确实实不是从我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可是我也已经养了他十几年,他就是我的亲儿子,我又怎么会狠下心去害他呢!”
“......”
门前吵吵嚷嚷,双方各执一词。
她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白时卿默不作声地已经走到了窗边的小案前,制止了收菜的下人。
那两个食盒里头一共装了三样东西,早就已经被布菜的下人给拿出来摆好了。
他本以为那碗颜色暗沉的汤水是什么药汁,但是凑近了以后他才发现,那碗汤水是凉的,闻起来有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而旁边则是放着一碗色泽金黄、颗粒分明的炒饭,和一条面上被撒了些粉末的鱼。
白时卿看了一眼紧张的下人,问:“今儿个太太出去是你陪着一起的吗?”
下人赶紧点头,小声道:“回大少爷的话,今儿个确实是小的陪太太一块儿去的那家饭馆,就放在您面前的这碗汤名叫酸梅汤,小的已经尝过了,味道很不错,太太和王夫人也都喝过了,所以才想着带回来一份让大少爷您尝尝看。”
白时卿嗯了一声,笑着转过头去:“娘,这个是什么啊?”
他故意抬高声音,把门口争执的人们注意力全都给吸引了过来。
老太太一看他端着那个碗,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阿宝,把那东西放下,怎么什么不干不净的你都敢拿啊?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奶奶,您也别太紧张,不过是一碗汤罢了,我娘亲自尝过的,能有什么事儿啊。”
他看了一眼躲在后头的二房家那位,笑容淡了些,却依旧不紧不慢:“您也别总是听风就是雨的,虽说我这打一出生就没有见过我亲娘,但这只能说明我同她缘分浅,等着下辈子,我再好好还她这份恩情。只是生恩重,养恩不也同样?大夫人养了我这么些年,我还不至于谁对我好我都感觉不出来,您是我亲奶奶,她同样是我亲娘,至于其他人……倒也不必总是在这搬弄我亲人的是非,是生怕我死的慢腾不出位置?”
他话里带刺,听得二房家的当即脸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