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 景非桐便笑了起来。
他就这样拿着满手的东西,走到舒令嘉面前,说道:“咱们……又见面了。”
——这时每一回景非桐看见狐狸时, 经常会说的话。
舒令嘉本来已经自我调节了好一阵子, 结果听见景非桐这句话,脸上顿时又是一热,火气也直『逼』心头。
好在这时候天黑, 才看不太出来。
他说:“哼。”
景非桐笑着端详他片刻, 摇了摇头道:“果然还在生气。唉, 对不住。”
他解释道:“我是无意中才发现你和只狐狸很像的, 其一直想跟你说, 但是怕你生气, 又怕你就此不来找我了,不知道该怎么口。”
舒令嘉斜睨景非桐一眼。
他其本来也不是很生气了,又见景非桐『色』诚恳,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在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便道:“罢了。你下次知道了什么不要瞒我!”
景非桐认真道:“一定。”
说完之后, 他又笑了笑,说道:“可以说吗?其我觉得你在意这些事,着是有些题大做了。”
舒令嘉的眉峰立刻便挑了起来, 正要说话, 景非桐已经补充道:“就算你的原身是一只长不大的狐狸又怎么样, 无哪一种形态都是你, 什么样子我也都觉得很好。”
“一名剑客,哪怕当狐狸的时候也自有一股侠气,威风又刚猛, 这种气质岂是其他狐狸能比的,应该多多展示才对。”
舒令嘉目光闪了闪,恼怒之『色』逐渐褪去,变成了一种似笑非笑的情,问道:“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当狐狸的时候也很威猛?”
景非桐道:“当然了,有人不这么觉得吗?”
他的哄狐技术也属于一种天赋,虽然之前未有过经验,仿佛信手拈来,已经到了一种出入化的境界。
——唯独可惜的是,再好的招数老了,也总有会翻车的时候,哪怕是景殿主都不例。
景非桐说完之后,发现舒令嘉并没有『露』出喜悦或者满意的『色』,反而『摸』着下巴,上下量自己。
景非桐:“?”
“每次都这一招,真俗!”
一番审视之后,舒令嘉点了点头,哼笑道:“哼,我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了,你是『摸』透了我喜欢听人说我威猛,不喜欢听人说我可爱,所以故意投其所好是吧!”
景非桐:“……”
他不答话,舒令嘉想到了什么,伸手朝着景非桐一点:“啊,我记着有一回你故意说我可爱,次我还差点想揍你来着。我说怎么么突然,你是在试探,然后就认出我是谁了,对不对?”
景非桐:“……”
轻易给舒令嘉顺『毛』的次数太多,他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被反杀,一时愣住了。
景非桐觉得舒令嘉像是在玩笑,但又『摸』不准,只觉得如履薄冰,生怕不心说错了什么舒令嘉再着恼,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我……”
舒令嘉瞧着他。
他以前一直觉得景非桐这个人高深莫测,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心思缜密到事事都不会出差错,但是也不容易看穿内心。
其舒令嘉并不太喜欢这种人,起初的时候也对景非桐多有戒备。
但随着逐渐的相处,舒令嘉发现,原来景非桐也会有慌『乱』和手足无措,原来他跟人示好的方式拙劣又简单,多半以前也未有过哄什么人的经验。
他看着挺容,其只是学的比较快,又装的比较像罢了,只要舒令嘉一挑刺,景非桐就没辙了。
景非桐揭穿了真的舒令嘉,但舒令嘉也在逐渐发现着真的景非桐。
舒令嘉故意板着脸,看见对方有些慌张和心的样子,唇角一松,还是大笑起来。
他握拳捣了下景非桐的肩膀,笑着说:“师兄,我说你下回换几个词吧!套路都老了,不?我也不是听见‘威猛’个字就会跟傻子一样高兴起来的。”
景非桐松了口气,想想也觉得好笑,他满手都是东西,只能手背蹭了蹭额头表示惭愧,笑着承诺道:“好,下次一定夸不一样的。”
舒令嘉顺手狐狸灯接过来,量了一下发现这狐狸长得也不是很像他,又给景非桐塞回去了,转而拿了点心,说道:“你说话算话就好。”
他们个左右是都没什么事,刚才一个人不着急,这时候凑了个伴,就越发不忙着回南泽山去了,景非桐也没多问,见舒令嘉顺着路慢悠悠溜达,便同他一起走。
人沉默着走了一会,舒令嘉忽道:“师兄,你跟我师尊说了什么?”
他这句话问的有些冷不丁,景非桐“嗯”了一声,道:“什么?”
舒令嘉道:“别装傻,好歹给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徒弟,掌门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姜桡件事丢人的很,他肯定恨不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怎会还特意所有的人都叫过来讯问?”
“其你几次给他施压,他也没说什么,肯定是你们之提前就说好了。”
景非桐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无奈舒令嘉太聪敏,还是觉得子濯这个人不:“我答应帮他修复你们门派当中一样坏掉的法器,你应该知道,就是三尊司命鼎。”
舒令嘉诧异道:“玩意竟然坏了,你会修?很厉害嘛。”
景非桐笑道:“雕虫技,唯傍身尔。”
舒令嘉也笑:“杂念丛生剑的剑谱,也是区区薄礼,不足挂齿咯?”
景非桐真是愣了,欲言又止,然后看着舒令嘉,表情几番变化,终于忍不住叹气,说道:“今天怎么回事,你方才干什么去了,或者……吃了什么?居然我的老底揭的干干净净,这是在报复吗?”
舒令嘉笑着回道:“你看破别人是狐狸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景非桐失笑,同时头脑飞转,想着舒令嘉这样问了,是介意还是不介意,自己应该怎么说才妥当。
大概是看见了舒令嘉和子濯系的演变,他也就对此格紧张,总是怕自己一不心做了什么让舒令嘉不喜欢的事情,么他也会像样毫不犹豫地决绝离。
景非桐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剑谱已经有一半在你手里了,你既然有所领悟,下半卷我留着也没什么处,再说块玉放在一起,也有疗伤的效果,分就没了。当时我怕你多心,所以就悄悄放在了剑鞘里——这些事都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没什么好提的。”
舒令嘉目光一闪,微微笑着,道:“是么。”
景非桐转过头来看他,见月光澄净,水波『荡』漾,交错映在舒令嘉的脸上,衬得他眼眸流光溢彩,宛若含情,唇边微带薄笑,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
景非桐心里一松,忽然便觉出了一丝甜意,抬手指着旁边的河,说道:“这里人少,我去花灯放了罢。”
他心情好起来,连声音都轻快了一些,快步走过去,将盏狐狸灯放在水中,又走回到舒令嘉身边,人一起看着狐狸在水波上慢慢地飘走了。
景非桐伸了个懒腰,笑道:“良辰美景,月照平江,今夜的景『色』真是不错,希望它也能飘得远些,看的多些。”
舒令嘉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只是道:“块玉放在一起,也有清心凝,缓解心魔的作。你自己不么?”
这是他恢复人身之后,头一次跟景非桐提到心魔的事。
像到了景非桐这样地位的人,他身上的每一个弱点、软肋,自然都不能轻易地表现出来,为人所知,心魔的事也只是在狐狸面前才显『露』过,因此舒令嘉之前也没有直接问过他。
景非桐道:“我不需要。这心魔也算是跟我相伴多年,我都习惯了,只要平日里的情绪起伏不会太大,就没什么所谓。”
什么叫平日里的情绪起伏不会太大呢?
大概就像舒令嘉刚刚见到景非桐时他的样子,站在街头璀璨的灯火中,周围人流熙熙攘攘,他的目光静如凝渊,无波无澜,无喜无悲。
舒令嘉到现在也清楚地记得,景非桐一日心魔发作,自己跑回去看他,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月亮。
景非桐说,他每一日都活的像同一日,无悲无喜,无忧无怒,人生苍白的如同一幅没有声『色』的画卷,悲与欢,生与死,仿佛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可是——
舒令嘉低声道:“不是这样的。”
景非桐回眸道:“嗯?”
舒令嘉道:“人活着总得有个活着的样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在意呢?你也根本就不是样的人。你明明也会喜欢喝酒,也会感叹落花易谢,水流长东,爱看月亮,听到有趣的事情会怀大笑,难道这些不都是你在意的事情,不都是你在人好好地活着吗?”
他的语气极是笃定,说的理所当然。
景非桐才一怔,想说什么,似是噎住了,心中一时生『惑』。
舒令嘉所说的,点点滴滴尽是寻常事,仿佛一下子他带入了一个带着烟火红尘的梦里,转身望去,已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