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暮,唐军各部陆续停了下来。
这一天唐军前驱也只行了二十余里,唐军长长的尾巴只算是刚离开介休,这种绵延十数里的大军在晋地可并不多见。
即便是当年李渊起兵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人马,如今李唐别看四面皆敌,可不得不承认,李唐这两年实力膨胀的确实很快。
汾水岸边,黑压压的都是唐军士卒取水的身影。
在另外几侧,唐军则在将领的指挥下设立营寨。
当然,十余万大军立于旷野之间,仓促之间也别想立下太过像样寨子,外围的唐军都在挖土,是打算用壕沟和堆积的土垒来代替寨墙了。
夜幕降临,点点篝火点燃起来,炊烟渺渺间,将这十余里方圆罩的越加朦胧。
大多数的文人总在臆想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景象,实际上,大军征战最重要的往往都是一些细节,而最终分出胜负的激战,往往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月上梢头,唐军营地中嘈杂的声音终于小了,饥肠辘辘的唐军士卒席地而坐,狼吞虎咽的开始吃他们的晚餐,粟米饭就腌菜,只有那些身带军职的家伙,才能从怀里掏出些肉干来啃嚼。
而那些更高级的军官,才有专属的帐篷,吃的也不会太好,大多数只能就着一块烧烤的油腻腻的骨头棒,猛塞不怎么顶饿的粟米饭。
李神通位在中军,一天下来也不会闲着,立即召集将领们到中军议事,而他们吃的东西才是贵族们专享的食物。
烤的金黄的野物儿,牛羊肉食,喝的也是奶制品。
这是个等级森严的群体,也不用去质疑什么,李破大军中差不多也是如此,将领士卒同甘共苦的军旅,在这年头儿肯定是绝世孤品,带领那样一支军队的将领,也不一定是好的将领。
若真到了那一步儿,其实差不多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粮草匮乏到了极点,军心已经难以保持安稳了。
在唐军周围的黑暗中,还有着不少目光在窥伺,他们在评估唐军夜晚扎营的牢固程度,夜战大多都是迫不得已的产物儿,可确实也是大军征战中一个非常常见的手段。
这一晚,两军斥候在黑暗中较量,短促的厮杀碰撞一刻也未停止。
在唐军侧后十余里处,差不多也就是介休东北十多里,介山北边儿沿麓,五千并代骑军静悄悄的驻扎在了这里,除了偶尔会响起马匹沉闷的嘶鸣声,其余的一切都掩盖在了黑暗当中。
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的并代骑卒们,在黑暗中默默的喝着凉水,啃着硬邦邦的肉干儿,吃饱了就团身在马腹之下,倒头便睡。
他们睡的很香甜,也很踏实。
他们中间有突厥人,有马邑人,有雁门人,有楼烦人,可就是没有什么新兵。
几年的战事,李破将边地的战争潜力挖掘的很彻底,如今再加入进来的骑兵,大多数就都是突厥降卒了。
代州边地的人们,能骑马张弓的成年男子,几乎都已进入到了他的麾下,再要扩充骑军,只能从突厥降俘中挑选,再不就是等新的代州男儿成长起来。
如今在突厥降俘中征兆骑兵,已经不能让李破有太多顾忌了。
因为突厥人确实是很好的兵源,很快就能适应这种有异于突厥大军的军旅生涯,唯一的障碍就是还得让这些家伙学会汉话。
当然,军中随着突厥人的增多,之前那支军纪严明的恒安镇军已经渐渐多了几分戾气出来,所以严明军纪也成了李破的口头禅。
他要将突厥人融入到大军当中来,而非是被突厥人所同化……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支以代州人和突厥人为主的骑兵大军,战力与日俱增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当初李破认为的突厥人大批进入骑军当中,会影响到骑兵战力的顾忌,并没有成为现实,突厥降俘们很愿意脱离奴隶的身份,加入到一支强大的军旅中来,并为一个已经证明过自己的睿智而又强悍的主人作战。
而在战争当中,这支骑军的强悍也得到了越来越充分的印证。
黑暗之中鼾声四起,几乎没有人去为即将到来的生死搏杀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将这个当做了吃饭喝水一般正常的事情。
有些家伙甚至在睡梦中笑了起来,他们梦到了自己砍下了一个大官儿的脑袋,用它换来了华屋美宅,当然也少不了几个强壮能生养的婆娘。
好吧,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声亡命徒还真没有叫差他们。
此时薛万彻躺在一处小丘之上,身边只有跟随了他一年多的爱马陪伴,他没谁入睡,只是睁着一双略显疲惫,却在战争氛围熏染之下,越来越凌厉的眸子,出神的望着澄净的天空。
他睡不着,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他早已习惯了军旅生涯,战事上的事情难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