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归来之后,周嫣开始时常发呆。吃饭时发呆,玩耍时发呆,就连偶尔说话时都会发呆,惹得王氏姊妹们不时的打趣她。
这样的变化被众人看在了眼里,王夫人头一个就派人去打听崔琰,从出身到品行才华打听个遍,可以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唯一的遗憾是他并非王氏出身。
本来她是打算将女儿嫁给娘家某一位兄子,也就是周嫣的某一位表兄,这在门第上最为适合。但是综合考虑到崔琰的容止才学风度,确实非常的出众。
谢夫人也从女儿处听说了此事,便对小姑道:“我曾听此人论过《逍遥游》,叙致精丽,才藻新奇,着实不凡。轩郎一代子弟之中,此人乃是佼佼者,轩郎亦比之不及。”
王夫人奇道:“少见你如此夸耀一人。”她细一思量,又道:“此人名头在建康亦有所耳闻,只是他行踪不定,鲜少露面。外子曾见过他一面,着实赞不绝口。我很少看他如此盛赞一人,想来除容止之外,此子确实有不凡之处。”
“洛阳城的女郎们可是十分留意这位年轻的小郎君,就连我那不争气的女儿都曾念叨过不少遍这位郎君的事迹,却并未听闻他定下亲事。”
“崔氏这些年也有不少动作,如崔琰这般人品出身,他的亲事怕是一时难以抉择。”顶尖世族的嫡出子弟,其婚姻往往决定了一族的走向,有时候宁可不联姻也绝不会随意定下亲事。
两位夫人均有些沉默,这时有侍女来报说崔琰郎君来了,是来拜访王辙的。
“女郎,女郎,还不快些梳妆,崔郎来了!”侍女欢快的声音从门口处传了进来,樱桃、玲珑、醉乐和朝颜等侍女们闻言慌忙起身,拉着周嫣在小铜镜台前的彩色席子上坐了,梳头的梳头,挑首饰的挑首饰。
樱桃不到片刻便领着十来名捧着衣衫鞋履的侍女来到近前,好一番装扮过后,周嫣坐在席子上,看着面前摆了一地的鞋子,指了指其中一双五色云霞履,她手指一顿,犹豫了一下,又指向了一双崭新的嵌了碎玉的凤头履,拿不定主意。
樱桃笑嘻嘻的捧着一双鞋底四周绘有精美莲花纹的丝履上前说道:“女郎今日衣饰上都有莲花纹样,不如就穿这一双。”
说着,帮周嫣套在了脚上,众人见了都点头,说果然契合。
众侍女簇拥着周嫣往前面去了,迎面遇到王轩,王轩倒像是受惊一般虚虚的向后退了一步,还不忘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她。周嫣只做看不见,草草行了一礼,径自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她今日这样用心的装扮可不是为了他。
“本以为阿奴和我那些无知愚痴的姊妹不同,不想……”
周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让我今日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庭院中早已设好了席位,一架三折山水纹屏风前铺着绢毯,众宾客或坐或卧,美婢们执壶把盏,就见席间麈尾齐飞,高谈阔论之声不绝于耳。
王氏子弟多为风流名士,每日不知有多少名士送来拜贴希望上门求教,若他们想,日日都可办雅集设酒宴款待宾客。
“崔郎可是稀客,怎得今日有空前来?”谢十五郎面色不善的望向崔琰,意有所指。
那日金谷夜宴上,他迟了一步,瞧见周嫣和崔琰离席单独说了很久的话,心中不是滋味。没想到今日又在王家遇见了崔琰,一时没忍住,故意问道。
崔琰抚了抚手中麈尾的白玉炳,他手指修长白净,莹如美玉,执白玉炳时,白玉与手并无分别。
“无他,随心尔。”
周嫣赶到时,恰好听到了他的话。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玉燕,光滑温润的玉石沾染上了她的体温,乖巧的卧在她的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日他递给她时候,玉石上残留的余温。
她心头一动,他是否也如她这般曾紧握玉燕许久,犹豫着,迟疑着,是否要将它送出去呢?
但最终,他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忽而一阵轻风吹来,桃花瓣从树间飘下,落入萦回溪流之间,周嫣拂开鬓边发丝,再抬眸时,已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这一刹那,似乎连空气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