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日过得漫长无比,仿佛永生永世不会完结。
终于,她还是没有坚持住,病倒了。
她病得很重。
浑浑噩噩的不知躺在床上多少个日夜,医官来了又去,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有人在灌她苦药,她觉得难受,十次有七八次要?吐出来。有人在床榻畔哭泣,有男有女,她却分辨不清究竟是梦还是醒着。
迷糊中,感觉有人在看着她,那眼神温柔而熟悉,又莫名的隐含哀伤。
“九郎。”她含混地唤道。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手?背上,对方似乎是哭了。
她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在争执。不知过了多久,一切似乎又都安静了下来。
她终于觉得睡够了,缓缓张开了双目。
“好吵……”
洪亮的钟声响彻全城,钟声绵延不断,似乎整座皇都数百座庙宇的钟全在同一时间被敲响了。起初还能记得住响了几下,后来渐渐的就乱了,不知道响了几十几百下。
街市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短暂的呆滞过后,有人大叫道:“这是大丧之音,皇帝殡天了!”
城中百姓纷纷跑回了家去,小贩急于收摊,家家关门闭户,各处都冷冷清清的,只有巡逻的兵卒在大街小巷中来回走动巡查。
上元节刚过,梁帝萧恙就驾崩了,太子萧淳继位,册封生母崔妃为太后,改元“新鼎”。因近日在淮水支流附近挖出一只铜鼎,加之新皇刚刚即位,便以此为吉兆。
群臣上奏,希望新皇遴选贵女,册为后妃,新皇因老皇帝驾崩一事哀痛欲绝,表示要?等父丧过后再商议此事。大臣们急了,表示民间父丧要?守三载,可是毕竟新皇是帝王,做太子时间太短,甚至来不及娶妻,如今后宫空虚,不能等太久了。
最后,终于决定将三年缩短为一年。
待周嫣病愈时,已经到了三月初三日的上巳节。
“我果真吐了阿兄一身?”
周嫣听着樱桃她们说起她病中发生的事,觉得好笑,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来。
她拈了一颗梅子放入口中,“只怪那汤药太苦,入不得口。”
樱桃嘴快:“那时女郎都已经吃不进药去了,全家上下急得不行,说要早日预备下那些东西……”
玲珑暗暗瞪着她一眼,忙道:“女郎自然是吉人天象。”
她是差一点就死掉了吗?周嫣笑了笑,怪不得她会出现幻觉,以为他曾来过。
她转头望向侍女们腰间系的芽黄绣花纱裙,喃喃地道:“已经是春日了?”
每年这个时候,轻薄的春衫已经上了身,于是呼朋唤伴,观花游春,沐浴春光。
“女郎,刘氏来人了!”侍女兴冲冲地进来禀报。
“绮阿姊和阿绯也?一同来了吗?”周嫣起了些兴致,问道。
“婢子已经着人去打听了。”
“若是来了,便直接将人请来这里?。”
过了半晌,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禀道:“今日只有刘氏郎君同夫人来了,正在郎主书房议事,两位女郎并未一同前来。”
周嫣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道:“你们再去打探一下,刘氏来人是打算前来商议何事的。”
侍女们领命去了。
刘氏如今的家主已过古稀之年,家中事务实际已经交给了孙辈在打理,也?就是刘绮和刘绯的伯父刘庄。她不止一次听父兄议论过,刘氏这一辈中,有才华的子弟不少,可惜都是旁支,在刘氏内部不得重用。嫡支软弱,凡事不依靠族兄族弟,反而多问王,谢几家的主意,也?怪不得五姓中居于最末一位。
往日刘氏多以女眷在后宅往来居多,今日却是直接去拜访父亲,那就绝对不是小事。那么王氏和谢氏呢,刘氏已经去拜访过了吗?
“玲珑,你亲自去打听一下。”
玲珑有些诧异,却还是遵从吩咐去了。打听回来的消息是刘氏郎主突然来此,是来问策的。
原来,在先帝去世后不久,便有御史参奏,状告刘氏私藏铁矿,私造兵器,有不臣之心。
新皇命人调查此事,却也不说如何处理,一直拖延到现在。刘氏上下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这位新主对此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这件事并非什么秘闻,各世家都在关注此事,只是这段时间周嫣病了,无人告诉她罢了。
“问过了熟识的刘氏下人,他们的郎主已经去过王氏和谢氏了。”
玲珑打听来的消息证实了周嫣的猜测。
“这便是说,刘氏家主在其他两家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这才退而求其次,来到周氏……”
“襄王,不,陛下登基之前同郎君交情莫逆,刘氏大概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周氏不会受到牵连吧?”樱桃难得的露出了忧色。
不久之后宫内设宴,以崔太后的名义邀请众世家命妇入宫参宴。因尚在先帝丧期,一切以朴素低调为主。
这是新皇登基后在宫中第一次办理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