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说话的时候盯着时玉,明显是说他的。
小狐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过头去,也翻出一本书掀开两页。
连城璧本以为这事告一段落了,下一刻,却又见这小家伙回头趴在自己桌子上,小心的往前凑了凑,说悄悄话似的和他耳语:“那礼物是什么,你先悄悄告诉我。”
少庄主仿照他的语气,也小声道:“不——行。”
“喂?”小狐狸瞪圆了眼睛,正想说些什么。
却听背后如雷声炸响似的,有人爆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时玉吓得猛一哆嗦,回过身看去。
有一个青衣男子佩着纶巾,手掌着戒尺,凌厉的目光横扫过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重要的时刻,读书的地方,你们却在这里笑闹?”
“给我站起来。”
时玉苦着脸,猜测这许是新请来的先生,正好这个时候来。
哎,怎地他这般倒霉,第一天就给新夫子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眨眼间,这新先生已踏大字步,很快走近过来。他端着戒尺,严肃着脸训话:
“你叫什么名儿?”
时玉端正的行个弟子礼,回到:“夫子,弟子姓时名玉,尚未有字。”
“时玉是吧。”
新夫子的脸上继续写着不高兴:“清晨不读书,与同门嬉笑闲话,看来是书本上的东西你都学会了,是也不是?”
这形势一看就不好,时玉紧张的疯狂摇头:
“不是的,夫子你听我解释。”
夫子冷哼一声,也不废话,接着拿了他桌子上的书本,随手挑了一个问题考他。
本是想一个“下马威”,好顺理治治他。
没成想,这学生学问如此不牢靠,答非所问就罢了,说的话也是磕磕绊绊。
这一下,新夫子更不满意了。
时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夫子冷声道:“学问不精还敢在学堂闲聊,既有胆子如此行事,便要有胆子受罚。”
他一锤定音:“既是这本书上的学问不懂,便把这本书全部抄一遍。”
小狐狸近乎傻掉了,看着那书的厚度,觉得自己完了,
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呀?
“夫子,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一次就饶过我吧?”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夫子正是要立威,怎么可能轻轻放下。
不仅不放下,他还又添了一句:“抄书也是好事,你若是不知,便把《送东阳马生序》也抄一遍,好生学习一番别人的向学之心,再反思反思自己。”
小狐狸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是撞到了新夫子的气头上,多说多错。
*
散学后,小狐狸哪儿都不去了,也拒绝了同门一起打雪仗的邀请。
他跟着连城璧写完课业,老老实实在的书房继续抄书。
时玉的字写的不好,或许和他握笔的姿势也有关系,看起来很别扭。
说来,要求一只狐狸写的字和人族一样好看实在是难为他了,而且任务实在太繁重。为了尽快抄完,小狐狸的字是越写越难看。
连城璧自是了解他,可是看到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还是目露忧色:“这可怎么好,夫子看到一定不满意。”
想了想,他走到时玉的背后,握住他的手轻轻纠正时玉的写法。
有道是临头抱佛脚,根本挨不上。
时玉不耐烦的挣脱连城璧的手掌,委屈不已:“能不能别添乱了,我现在好忙的。”
“写的难看就难看吧。”小狐狸低着头,破罐子破摔道:“反正翻来覆去,都是罚我。随他去吧,我才不怕呢。”
说完这话,时玉专心抄书,不知不觉间蜡炬燃尽了一半。
外面的风雪声越来越大了。
想起自散学后就一直抄书,还没来得及和同窗一起玩雪,小狐狸吸了吸鼻子,觉得眼眶热热的。
忽然灯火闪烁,抬眼看去,原来是连城璧又点了几个新烛。
“你安心抄吧,这样亮堂一些,不伤眼睛。”
岂料到这话说完,小狐狸的眼眶竟红了一些,更加委屈了。
直至三更灯火,小狐狸的手都抄累了,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全凭着毅力坚持才没一头趴到桌子上。
连城璧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安静研究一本武功秘籍,陪着时玉熬夜。
少庄主是习武之人,精神头比一般人简直好太多了。此刻他自是不觉困倦。
但是看到时玉这般困极了还不得不继续抄书的样子,连城璧简直心疼极了。
等到小狐狸察觉过来,连城璧已经走到他身后,轻轻搂住他的肩膀让他松开握着的笔。
“放下笔。”他温声哄道:“别抄书了,先去睡吧。”
小狐狸困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是挣扎不同意。
“不行,这是夫子的惩罚。他万一明日后日就要检查怎么办?”
困得眼含泪光,小狐狸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着:“还不如今日抄完,明天可是我生辰,明天坚决不能抄书。”
看他这困得神志不清还坚持的模样,连城璧简直又心疼又好笑,却也没有继续劝什么。
他伸手点了小狐狸的睡穴,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卧榻上,仔仔细细的给他掖紧被子。
看这小师弟安稳的睡颜,连城璧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回到书桌上,看着那尚未抄完的书,写了一半的纸张上还有个大大的墨点儿。
连城璧皱眉,轻轻打量道:“看来这张不能要了。”
说罢将那页纸放到一边,拽了一张新纸,细心地仿照时玉那寥寥草草的字迹,又尽量给他写的端正一些,然后继续未抄完的一段话抄了下去。
如玉如琢的贵公子扪心自问,这也算是违背原则,欺瞒师长了。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可是如今为一个人这样做了,却也不后悔。
“我当真是魔怔了。”连城璧想起正在自己卧榻上熟睡的人,握笔的手指微微紧了紧。
他的心中轻轻叹息:“小师弟啊小师弟,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这般的在意,已是逾越太多了。
他对他的心思,早已超出了同门、兄弟、好友、此前知道的任意一种感情。
好像这情感已经找不到更适合的归属,只留下一个最亲密缱绻的选择——情人。
可是,小师弟还没开窍呢。
连城璧一时间只觉得前路渺茫。
雪夜寂寥,他就静静地抄了整晚的书,天光熹微时,才轻轻地放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