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楚瑜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啊,虽然是事实,可也太自恋了。
楚瑜腾地红了脸,都不敢多看楼下的秦燃一眼,囫囵一句:“我要睡了。”唰的关上窗。
‘砰’的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秦燃彷佛在这一声里听出了小姑娘的羞臊。
秦燃嘴角一翘,在月光下露出一抹浓浓的笑意,李家人带来的不快被风一吹,消散无踪。
如水月光下,李瑞雪哭着跑回了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准备睡觉的刁翠兰听着动静过来一瞧,见女儿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顿时五脏六腑都纠成一团:“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说着凶悍的视线瞪向另一张床上的六丫。
李家房间少,李瑞雪和五丫六丫睡一个屋,李瑞雪睡一张床,五丫六丫睡一张床。
六丫惶惶睁着眼,下意识摇头。
刁翠兰也觉得她没这个胆子,搂着李瑞雪一迭声追问:“乖,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谁欺负你了?”
“妈,”李瑞雪伏在刁翠兰怀里痛哭流涕,“秦燃,秦燃……”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刁翠兰勃然大怒:“秦燃欺负你了。”
“秦燃欺负瑞雪了!”小跑进来的李老太大惊失色,只不过她的惊讶里夹杂着几分喜。
李瑞雪泣不成声。
李老太气势如虹冲过来拉住李瑞雪的胳膊:“走,奶奶给你讨公道去。”
“咋的勒?咋的勒?”李家男人前后脚冲进来,这么大的动静死人才没听见。
李老太怒拍大腿:“秦燃这个畜生,把我们家瑞雪给欺负了。”
李老三愣眉愣眼地问:“怎么欺负了?”
李老太一脸的看大傻子:“姑娘家还能怎么被欺负?”
李瑞雪刹住哭声,目瞪口呆望着义愤填膺的李老太。
李老太振臂一挥:“走,他秦家今天必须给我们家瑞雪一个交代。”
李老三同仇敌忾,他这人平时怂了点,可这种事要是犯怂,他还是男人么,抬脚往外冲。
“奶奶,爸!”李瑞雪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又羞又恼地跺着脚叫住两人,哭喊,“你们干嘛呀,不是你们想的这样。”
李老太和李老三面面相觑:“不是你说他欺负你了吗?”
李瑞雪又哭了起来,那种事儿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说。
刁翠兰似乎明白过来,猜测:“你去找过秦燃,他回绝你了。”
李瑞雪用凄凉的哭声告诉家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闹了个没脸儿,李老太和李老三都有点悻悻,尤其是李老太还有那么点儿可惜。
“那是他姓秦的没眼光,闺女不哭啊,”李老三干巴巴安慰女儿,“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就我闺女这相貌,还愁找不到好男人。”
李瑞雪就像是被戳了肺管子似的,怒吼:“我们家这样,哪个好人家愿意娶我。这两年上门说媒的是什么人家,你们难道心里没数?不是混混就是穷的揭不开锅的,有哪个四角俱全的愿意娶我。”
她是招男人喜欢,可男人的父母不喜欢她,就因为她家条件不好。
“就我们家这样,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娶我,让我死了算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
李老三涨红了脸。
见状,李老太就有点不乐意了,再怎么也轮不到孙女儿来说他们的不是:“我们家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好吃好喝地供大你,倒还供出仇来了,没良心的丫头。”
刁翠兰听出老太太不高兴了,赶忙道:“妈,瑞雪不是这意思,孩子正伤心呢,说话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我好好说说她,明天她就转过神来了。你们看这天也不早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刁翠兰把人都给送了出去,然后搂着女儿温言软语地哄,总算是哄得李瑞雪心情平静下来,眼泪也不流了。
刁翠兰叹叹气:“妈知道你委屈,我姑娘生的这么好,全是让这个家给拖累了,但凡咱们家条件好一点,要是跟你姑姑家似的,提亲的人早就踏破了门槛,说来说去还是怪爸妈没用。”
“妈,你说什么呢。”
刁翠兰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别难受了,妈跟你说,你哥再有半年就高考了,等他考上大学,你就跟你哥去大城市。你哥那些同学可都是大学生,让你哥给你掌掌眼,从他同学里面挑个好的,就你的相貌还怕拢不住。”
李瑞雪愣住了。
刁翠兰得意一笑:“这个念头妈其实早就有了,只是你的心思都在秦燃身上就没告诉你。其实那秦燃不就是有两个臭钱,泥腿子一个哪里比得上大学生体面。你听妈的,忘了秦燃,咱再找一个更好的。”
李瑞雪咬了咬唇,眼神变了两个来回,其实她对秦燃也没多喜欢,只不过他是她接触到的人里条件最好的一个。她往刁翠兰怀里钻了钻,低低嗯了一声。
“好孩子,你能明白就好。”刁翠兰喜形于色,还真怕傻闺女吊死在秦燃这棵歪脖子树上,她爱怜地摸了摸女儿光滑的小脸蛋,“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妈。”李瑞雪忽然拉住刁翠兰。
刁翠兰询问看过去。
李瑞雪眼底浮现浓浓冷意:“肯定是五丫在秦家人面前说我坏话了,她经常往秦家跑,只怕也没安好心。要不是五丫,我们家也不会见不了人。”
李瑞雪恨毒了五丫,要不是她闹得天翻地覆,家里怎么会颜面扫地。他们被闹得灰头土脸,五丫倒好,堂而皇之住进姑姑家吃香喝辣,她咽不下这口气。
刁翠兰冷冷一笑:“你奶奶存着一肚子气呢,她以为能在你姑姑家躲一辈子吗?你姑姑自己都说了让我们把名声捡回来,五丫她住在姑姑家是个什么意思,让人觉得家里养不起她。”
躺在床角的六丫身子颤了颤。
刁翠兰扫了她一眼,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又安慰李瑞雪两句,回了自己屋。
*
楚瑜醒来时才七点,睡不着她便下了楼。
正准备出去买菜的楚立夫笑:“起这么早。”
“昨天我九点多就睡了。”
楚立夫点点头:“早睡早起身体好,别学你哥,大半夜的抱着电视机不放,第二天起不来。”
楚瑜莞然。
“要不要跟舅舅去街上买菜?”
楚瑜敬谢不敏。
楚立夫便问:“那想吃什么?”
楚瑜想了想:“昨天的排骨好吃。”
楚立夫:“那就买两条仔排,还想吃什么?”
楚瑜摇摇头。
楚立夫便道:“去吃早饭吧,今天煮了小米粥。”
楚瑜就着李秀芝自己腌的脆黄瓜和萝卜吃了一碗小米粥一个白煮鸡蛋,吃罢便在后门外转圈消食。
早春的晨风带着若有还无的桃花香拂过,楚瑜仰脸,看见几支桃花从隔壁围墙内探出来,绿叶中点缀着零星粉白色,桃花开了。
“皮紧了是不是?”
戏谑的声音伴随着一条叼着拖鞋的大黄狗出现在楚瑜眼前。
大黄欢快地跑到楚瑜脚边,头一低,把蘸着口水的蓝色拖鞋放在楚瑜脚边,还用前爪拍了拍,彷佛在说:送给你啦。
“拿着我的鞋献殷勤。”一只鞋绿色一只鞋蓝色的秦燃抱臂而立,眉梢一挑,懒洋洋笑骂,“挺能耐的。”
楚瑜盯着他的脚看了三秒,忍俊不禁。
“汪汪汪。”围着楚瑜打转的大黄叫了两声,经过昨天的喂肉之恩,一人一狗已经建立初步友谊。
秦燃:“今天的肉没有了。”
“汪!”大黄叫声顿时凄惨,谄媚地跑了过去,讨好地蹭着秦燃小腿。
秦燃脚尖点了点它:“晚了。”
“汪汪汪,汪汪汪。”
楚瑜于心不忍,小声道:“你可以来我家吃,中午有小排骨。”
被拆台的秦燃静静望过去,四目相对,昨天的记忆回笼,楚瑜微微发窘,揉了揉鼻尖。
秦燃忍笑,若无其事打招呼:“吃早饭没?”
楚瑜:“刚吃好,你呢?”
“还没,忙着追这笨狗了。”
大黄无辜地叫了一声。
楚瑜看见了脚边的拖鞋,想送过去,可看见上面晶莹的口水后,顿生嫌弃,遂改为踢。
她发誓,她就这么轻轻地踢了一下,至于为什么蓝鞋没顺着力道滑过去,而自己脚上的红色拖鞋飞了出去,她什么都不知道。
眼疾手快的秦燃一把接住飞过来的暗器,避免了被拖鞋拍脸的厄运,他揶揄望着楚瑜:“礼尚往来?不用这么客气。”
楚瑜发窘,脚尖踩着另一只脚背:“我不是故意的。”
秦燃一本正经:“我知道,是鞋子自己要飞过来。”
楚瑜想捂脸,她觉得自己最近肯定冲撞了什么,要不怎么老出状况。
秦燃笑着走过去,才发现她没穿袜子,小巧雪白的脚背在红色的鞋面上格外打眼,白的愈白,红的愈红,脚趾还局促地蜷缩着,泛出粉色。
秦燃快速移开视线,把红色拖鞋放在她脚边,鞋口朝内鞋头朝外。顺手又用两根手指嫌弃地夹起自己的蓝色拖鞋,啧了一声:“又被咬开线了,这已经是今年第三双了。”
快速穿好鞋的楚瑜瞥了一眼:“磨牙期?”
秦燃:“特殊爱好,屡教不改。”
楚瑜无言以对,只能表同情。
秦燃摇头一笑:“回去穿上袜子吧,早上温度低。”
楚瑜缩了缩脚趾,她给忘了,正好有点不好意思,便从善如流地点了下头,笑了笑旋身往回走。
秦燃笑望一眼,提脚正要走,却见六丫疾跑过来,蜡黄干瘦的小脸上满是焦色。
楚瑜也看见了六丫:“六丫?”
六丫怯生生一笑,声音小小的:“我,我找我五姐。”
“你姐好像还没醒。”楚瑜推开后门,领着六丫进屋,放缓了声音问她,“有急事吗?”她发现六丫胆子很小,彷佛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吓到她,之前的五丫也是。不过现在的五丫敢把亲叔叔怼的哑口无言。她私以为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还是厉害点好,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没见李老三吃了瘪之后再不敢惹五丫。
刚从塑料大棚里出来的李秀芝看见六丫:“六丫来了,吃了没?”
六丫讷讷:“吃过了。”
可李秀芝还是塞了一个白煮鸡蛋给她,十五的小姑娘,面黄肌瘦,看着跟十岁似的。
李秀芝又盛了碗小米粥放在她面前:“五丫应该还睡着呢,你吃完去她屋里看看。”
“瑞雪昨晚没冲你发脾气吧?”李秀芝不放心地问。
六丫脸色变了。
李秀芝满脸无奈,她大哥家两个侄女就是娘家最底层,谁都能撒气,偏亲爹妈都不护着,她这个当姑姑看见了能护一护,看不见的地方也无能为力。
六丫急慌慌道:“奶奶和三婶她们想接五姐回家,五姐不能回来,四姐很生气很生气,他们会打五姐的。”
“谁打谁还不一定呢!”顶着鸟窝的李梧雅撇着嘴角儿走进来,她饿醒了爬起来吃早饭,正好听见五丫的话,顿时火冒三丈,“昨天我刚刺了三叔,就想接我回去,接回去打死我出气么,想得美。姑,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一大早什么死不死的,晦不晦气,你不想回,我还能赶你回不成。”李秀芝当然知道侄女回去没好果子吃,怎么忍心把人往火坑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