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胜的回信来得很快,快得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随信还让人捎来了?几大马车的嫁妆,正好都是他这一路追杀完颜允中收获的战利品,不光是一口?答应了?魏楚楚的婚事,还让她早日定个?良辰吉日,他亲自来济南府为他们主婚,似乎生怕那?位要求娶的郎君清醒过来就会反悔。
可更高兴的是岳璃,因为方靖远也到了?济南府。
他们自从成亲之后,就聚少离多,尤其是这次北伐开始,岳璃一直带兵在外,数月不归,方靖远则坐镇海州,也脱不开身。直到如今金兵被彻底逐出淮东山东之地,方靖远便上书启奏,将京东路治所由海州迁至济南府,并保举魏胜出知海州,坐镇后方。
原本看上海州这个?缺的人还不少,甚至连赵昚的亲兄弟赵伯圭都动了?心?思,结果都被方靖远一口?回绝。
朝中就有人阴谋论,说?方靖远结党营私,妄图割地为王。
方靖远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说?要是谁在海州能完成供给北伐三十万大军的粮饷和军资,保证军器厂生产,无偿援助山东淮东两地的难民,那?他二话没有,任凭差遣,让他立刻回江南做个?田舍翁颐养天年都行。
办不到的人,就少哔哔。
干啥啥不行,拖后腿一流。
连着几封奏折让朝中大臣又回想起当年几位老臣被方靖远在朝堂上气?得吐血,不得不告老还乡的事情,那?时的方靖远才不过从六品,非皇帝亲诏或大朝会都不得上朝,就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而如今方靖远外放三年,品级一升再升,已?然是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又是北伐干将,立下无数功劳,若是回朝为官,非入阁拜相不可。而以他的年纪,若是为相,几乎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宰相。
一想到他成为宰相后每日上朝的画面,朝中大臣都面如土色,急急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方靖远一口?咬定北伐的粮草和军资海州就能供给,那?他们也乐得省钱省心?,若是成了?,是大家的功劳,若是不成,那?就是方靖远刚愎自负,怪不得别人。
更何况方靖远主动提出坐镇济南府,要跟着北伐大军的脚步,走在最前线,众臣虽是对他有各种不满的意见?,但在这一点上,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和胆识,毕竟不是哪个?文臣都敢冲在第一线坐镇的。尤其还是方靖远这种特别拉仇恨的,将金国?上下从皇帝到将士的仇恨值几乎都拉到了?最高值。
就连赵昚也从宫中让人找出件金丝软甲派人赏赐给他,千叮万嘱让他多加保重,万万不可大意,让金人拿了?他的首级去换完颜雍的赏金。
对于官家的赏赐方靖远自是来者?不拒,临行时还从云台书院募集志愿者?,征召那?些?愿意随他同去济南府,扩建齐鲁书院的师生和匠人,一应待遇比照海州还要多两成。
一时间引起不少议论,有担心?海州没了?方使君坐镇后会不会没落,可看到是魏胜接手,倒也安心?了?几分,只?是如今山东战乱未平,危险系数肯定是大于海州。
然富贵险中求,越危险的地方才越多出头的机会,当初没赶上海州第一波建设的人,现在看看百废待兴的山东,跟两年前的海州一样?,若能得到方使君的“点金手”,怕是又一个?黄金宝地,错过了?,再等下次,还不知要多少年。
于是果断有不少冒险者?和投资者?跟着方靖远同行,浩浩荡荡的大军行动速度被大大拖慢,如此走了?大半个?月方才抵达济南府。
哪怕是提前接到了?快马来报,得知方靖远将亲至济南府坐镇,岳璃都没想到,他会说?来就来,比大队人马提前了?三日抵达,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吧?”方靖远笑眯眯地说?道:“我如今的人头可是值钱得很,若是不小心?点,岂不是给人犯错的机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人人都以为我在后面时,可没想到我早就来了?济南。”
“借口?!”霍千钧从后面拍马过来,鄙视地说?道:“说?那?么多,还不是想早点见?到阿璃?我要是金国?探子,压根才不去后面那?些?人堆里找你,直接就在济南府守株待兔就是。”
“呵呵,在济南守株待兔,那?还不知谁是狼谁是兔子呢!”方靖远无视他的酸意,单身狗的羡慕嫉妒恨他完全笑纳,尤其为自家娘子骄傲,“敢来济南府的金国?奸细,都是给阿璃和狸娘们送功绩来的吧!”
霍千钧撇撇嘴,对他炫妻行为十分不齿,“阿璃,元泽就交给你了?,我和其他人都住城外军营,等旬休时再进城来看你。”
岳璃有些?意外地问?道:“我已?经让人在将军府里给你留了?个?院子,你不妨留下来……”
“免了?!留下来让我天天看你们夫妻恩爱啊?眼都得瞎了?!”
霍千钧将方靖远的马车及护卫交接给岳璃,就带人直奔城外大营,他这次是北伐主力神武营统领,营中以火器军为主,自然不能安置在城中,便寻了?城南一处依山傍水之地扎营结寨,既能保证安全,又不用在城中天天被方靖远秀恩爱喂狗粮,破坏两人的兄弟情谊。
就算再好的兄弟,成家立业之后,也难免见?色忘义,他以前不觉得如何,还经常向小小吐槽方靖远如何幼稚的炫耀,可等到小小离开之后,他就愈发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如此亲昵。
他主动要求来济南,也是知道小小曾经在济南待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候他还在沂州,便是知道,也无法靠近半步。
而等他好不容易来了?济南府,她却已?经去了?燕京,据说?还是陪那?个?徒单习烈前去燕京疗伤,人人都说?她对徒单有情有义,他却听得格外难受。
昔日兄妹相称时,他一直以为自己照顾她多一些?,是一个?能照顾她保护她的好兄长。可等她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生活中许许多多的时候都离不开她。衣箱里不再有整齐干净的衣衫搭配好任由他穿着,铠甲脏了?也没人帮他擦洗,更不用说?他的战马,他的长戬,就连他的亲兵,都不知他原来有那?么多细碎的东西要收拾,有那?么多繁琐龟毛的要求。
似乎只?有小小,毫无声息地在他身后,替他打点好生活中的一切,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冲锋在前。哪怕是被方靖远赶去海上训练,弄得一身腥臭的海味,回家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澡休息,一准都有洗的干干净净的衣物等着他。而现在,他甚至连亲兵都不想让碰那?些?由小小一针一线缝制的衣物,因为他不知道,若是这些?被洗破了?穿坏了?,以后还会不会有人同样?用心?地为他再做一身新衣。
与其住在那?个?小小曾经住过的将军府,他宁可去军营里跟着兄弟们一起打地铺,操练得累到半死,躺下就可以睡着,就无需再去想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
方靖远没拦他,只?是跟着岳璃进了?将军府后,问?了?她一下,当时霍小小所住的地方。岳璃会意地领他去了?当时的主院,那?时徒单习烈就住在这里,而霍小小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直到同去燕京。
他们接管了?这里之后,仔细地搜查了?每个?房间,都不曾找到霍小小留下的任何记号。
“小小一向很谨慎,不会轻易暴露的。”岳璃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徒单的副将阿剌木没能留下活口?,否则还能问?问?她现在的情况。”
方靖远摇摇头,说?道:“不用急。她真正安全之后,一定会跟我们联系的。就算不跟我们联系,也一定会跟霍九郎联系。她是真正有情有义的女子,不论出身如何,能待九郎如此的,这世上也没第二个?了?。”
岳璃亦是唏嘘不已?,霍小小若是寻常出身,哪怕真的是金国?无父无母的贱奴,都可以留着霍千钧身边,继续像以前一样?地生活。可她偏偏是完颜雍的女儿,恢复容貌后那?种无法掩饰的血脉遗传,若是让人知道,不光是霍千钧,连整个?霍家都保不住。
那?个?从未给过她一点亲情和温暖的父亲,只?给了?她相同的血脉和相似的容貌,就将她逼进了?一条有去无回的绝路。
一听说?方靖远到了?济南府,林世文如蒙大赦,急忙带着裴文卓一起来拜会。
方靖远已?经听扈三娘讲了?林世文和裴文卓近日来的举措,对他们借着裴王两家的案子,敲打这些?混迹在宋金两国?之间的墙头草世家的举动十分满意,还特地给他们介绍了?原《大宋朝闻报》海州分社的通讯员王久昌。
“以后山东和淮东之地,也要发行《大宋朝闻报》,甚至还要增加京东路副刊,专门?刊载京东路尤其是济南府的新闻要事,你们先前做得不错,只?需要稍加润色,再由王书记员报道出去,就能让更多人清楚我们现在推行的律例政策,以及对内对外的态度。”
“对金国?治下的百姓,我们必须先礼后兵,才能争取民心?民意,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否则一味强攻硬打,不光是牺牲太大,那?些?城池土地和百姓,终究都是我们的,毁坏之后,还得我们去修复,与其事后费几倍的力气?去修复,倒不如提前做好准备,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
“当初能保住济南府未遭破坏便收复,裴三郎当记首功。我已?向朝廷禀明你的功绩,并请官家特批。若是时间合适,明年春闱之时,你便可以以济南府吏员之名,参加会试。以三郎之才,定能金榜题名,为我京东路争光。”
每年的会试名额,除了?各路州府解试合格的贡生之外,还有些?得到各路保荐的免解生和三品以上官员家中的荫生名额,这些?考生也可以参与会试,甚至还可以参与只?有现任官吏和有爵禄之人参加的锁厅试,考中进士后,和会试录取的进士一同参加殿试,虽是殊途同归,但后者?免于解试,也算是一条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