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烛火摇曳,殷晚舟跟着楚南知一同洗漱沐浴后被换上了一件蓝白的小裙子,头发上染着些许栀子花的香气,是方才楚南知给她洗头时那洗发膏的气息。
她正趴在桌上,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晃着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女人在烛火下温柔沉静的脸庞,瞧着白日中端庄不苟的楚道君披散着墨发、仅穿着一件白色蓝纹的长裙,此时垂着眼帘为她细细缝着一条腰带。
里面注入了灵气,中间还镶着几颗小小的玉石,而女人手中针线便为这条腰带的边角处增添着最后的精致的纹路。
殷晚舟撑头盯着她看,歪了歪脑袋,心下陡然宁静下来。
旁边的烛火跳跃摇曳,屋中静谧,叫她慢慢地也升起几分困倦之意来。只是又不想睡,楚道君手持针线的模样着实叫她新奇,她可从不知道哪个剑修如她这般,看着冷冰冰的寡淡得似个木头,暗地里竟是还颇为擅长女红?
像个乖顺的小媳妇儿。
殷晚舟暗自想着,莫名被逗笑了。
然而下一刻,她眼眸一瞥,不经意间对上了不远处梳妆台上镜中的自己,唇边笑意一僵,脸色瞬间木了木。
若说楚南知此时倚着桌子垂眸细细做着针线的模样如个小媳妇儿,可当她与缩水后的殷晚舟放在一起看时……
倒是诡异多了几分母慈女孝的意味来。
殷晚舟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给膈应到了。她这人一不舒服,便定要也叫旁人不舒服才行,这时便闹腾了起来。小短腿一晃,直接跳下了椅子,随后黏黏糊糊地抱着楚南知的腿慢悠悠地爬到她膝盖上去了。
“怎么了?”
“小心些。”
楚南知方才便注意到了这孩子一直盯着她瞧的目光,只不过她也喜欢她的软团子瞧着自己,所以便未曾去管。此时小家伙闹了起来,非要爬上来,倒是叫她不得不放下了手上快要完成的腰带,生怕她掉下去伤着,伸手将软团子给抱住放在自己膝盖上放好了。
“顽劣。”
楚南知垂眸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斥了句。
趴在她膝上的团子可不怕她,闻言反倒愈加得意起来,弯着大而亮的眸子冲着她笑,脸颊上显出一个小酒窝来,一副机灵又乖巧的模样,带着满满的亲昵。
楚南知指尖一顿,实在受不住她这般模样,板着的脸色甚至未曾维持几刻,便忍不住随着她也浅浅勾唇笑了下。
“舟舟想要师父抱抱。”
怀中的小家伙可怜巴巴地蹭着她,软软地跟她说着。
“师父要抱着舟舟。”
好不理直气壮!
楚南知抬起指尖轻轻一弹,唇角微勾,在这娇气的软团子脑门上敲了下。
“夜深了,舟舟困了吗?”
她看出了团子眼下的困倦,抬眸瞧了瞧窗外的夜色,便也抱着殷晚舟起身走至了床边。
本想给舟舟缝条腰带出来,可她家软团子既然困了,那也不急于一时。
“困了困了,舟舟要听师父唱歌~~~”
搂着她脖子的小家伙死死缠着,纵然是楚南知弯腰要放到床上也不愿松手,像个小树袋熊一样地挂在她脖子上。
“好生难缠。”
女人无奈轻叹了声,又不禁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这软团子的脸颊,为她脱下了鞋子,自己也褪下鞋子翻身上了床。
方方躺下,怀中便拱进了一个温热的软软的躯体。
“舟舟的耳朵都竖起来啦,师父快唱~”
怀中软绵绵的团子如此小声告诉她,窝在她怀里乖巧地缩成了一团,等着女人唱歌哄她睡觉。
“当真要听吗?”
楚南知捏了捏她的两只竖起来的耳朵,忍不住弯了弯唇瓣。
“要的要的!”
小家伙很是坚定。
“……若是不好听,可不许笑话师父。”
女人抿了抿唇瓣,轻柔地吻了吻小团子的眼眸。
“好~”
殷晚舟很久没有睡下过了。
至少在她踩着上一任魔君尸骸登位之后,她就很少阖眸了。便是有,也是浅眠,风一吹就会醒。
警惕、猜忌、疑心。
上位者该有的一切品质都能在她身上找出。
可是如今,耳畔轻轻软软的带着朦胧烟雨气息的女子的声音萦绕着,慢慢的竟是送她入了睡。
沉沉而眠。
一夜好梦。
天玄门的剑峰长老楚南知楚道君新收了一个小徒弟,这等消息早在楚南知踏进天玄门边界的那一刻便传开来了。众人都对这个横空出世的亲传弟子好奇得很,可惜楚长老那边倒是半点动静也无,就连收徒典礼好似也不准备办了。
瞧着竟是不甚喜欢这个徒弟一般,叫底下的弟子们愈加挠心肝地好奇,却也在一日日平淡过去之后慢慢地对这个未曾露脸的亲传弟子生了几分轻视和不以为意,只当楚长老收她为徒是别有隐情、本人并不愿意。
楚南知素来不闻外事,更不在意底下弟子如何评说,只一心宠着她家的软团子,瞧着她的软团子一日日地长高长大,如今过去了两年,殷晚舟也长到了五六岁的模样了。
剑峰又名天星峰,天星峰上清河居,楚南知喜静,但她为长老,峰中杂役还是有几个的。
辛禾便是其中之一。
那些不曾传入楚南知耳中、扰她清净的议论声尽数传到了她的耳中,只可惜她身份卑微、着实不敢告知楚南知。
正值秋季,地上落叶纷纷,叫她不时便要掐个简易的清理诀来处理。
今日是辛禾值班,她端着一壶方方泡出的热茶,安静地将茶盘放置于院中石桌上,抬眸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二人,又想起了外边那些不堪的传言,一时间竟是有些好笑。
不远处的那女童挽着两个髻,上面被人精心配上了两只渐变浅蓝色的蝴蝶夹子,那蝴蝶翅膀薄如蝉翼、微风拂过时随着下边的两条柔顺流苏一同轻颤摇曳。女孩身上穿着一件与头饰搭配的天蓝色的纱裙,脚上踏着一双蓝纹白底的绣花鞋,每一寸皆精美至极。
此时那孩子正握着一把小木剑,鼓着脸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凤眸,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辛禾一瞧,便知这位小主人是又生气了。
而平日里冷淡无情、不苟言笑的峰主这时弯着腰,神色无奈又柔软,看样子便知是在哄着那孩子呢。
辛禾心下直叹,不禁有些羡艳。
旁人不知,她却因时常过来服侍而晓得一二的。
小主人那身上穿着的、头上戴着的、脚上踩着的,每一样物件可都是峰主亲手缝制出来的。便是小主人腰间新添的那精巧的垂着玉珠的小铃铛,怕也是峰主为小主人新炼制出来的一件法器。
这哪里是不上心、不喜爱?
这是宠得无法无天,近乎于骄纵了。
“舟舟再练一会儿吧。”
“再练半个时辰,今晚就给你做点心吃。”
楚南知瞧着小家伙气乎乎的模样,着实想去戳一戳她不知不觉便鼓起来的脸颊,却也后悔方才话有些重,此时倒是不敢再惹这小祖宗了。
“难道我不练,今晚就没有点心了吗?”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本就因在练剑时被她训了两句而气恼,这时当真是毛都要炸开了。
奶凶奶凶地瞪着她的小家伙冷哼了声,挑着茬子反倒来质问她。
楚南知扶额苦笑。
“自是有的。”
她轻叹了声,弯腰将炸毛的猫儿一把搂进了怀里,安抚地亲了亲这孩子的额头。
“是为师错了,不该骂你。”
“可修道练剑不同其他,舟舟既错了,我若是不指正于你,那便是我的失职。”
怀中的孩子闷闷地埋着头不理她,一声也不吭。
楚南知又好笑又好叹,知这孩子打小脸皮薄,纵然知道自己不占理也死活不肯低头。
她不自觉地骄纵着她的软团子,却又总担忧舟舟是否会因此在性情上有所偏差。为人师表着实难,养大一个孩子的艰辛楚南知也是现在才知道。
何况她这只团子又哪里是寻常小孩?
分明是个专来克她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