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本如画,御笔点朱砂。眉心一点朱,公子世无双。
“做什么呢?”那人倒是好脾气,眯睁凤眼来看她,慢慢地抬手,要去摸她在额上的点顿。
“莫擦,莫擦,好看……”少女急忙去拉他的手。
死死拉住了,又贼笑贼笑地,补了一句:“好看得要命!”
那痴痴的谄媚笑颜,竟把男子给哄住。
他真还不去摸那额上冰凉了,就那么顶着一点朱,坐起身来,调整坐姿,笔直了腰背,便抬手去取案上折子来翻。
勤劳的摄政王。
女帝跪缩在一旁,看得有些眼直。
那薄锦夏衣,宽袖紧腰,扎出一身挺拔松姿,衬托一张俊秀侧颜,这会儿,眉间又顶了一点艳丽朱砂,简直不似人间凡夫俗子,清隽容止,倒像是个出尘的上仙,可那眉梢眼角,又染些妖界魔君的邪魅。
女帝心头软糊成一团,娇娇地,膝行两步,蹭他身边跪坐了,管不住自己那毛手毛脚,抬手就往那微敞宽领中的肩颈上去摸,并抢在男子捉住她的手之前,将手上摸到的汗珠伸给他看:
“九叔,您瞧,您身上都是汗。……碧泉殿的香汤都放好了,要不您去洗一洗,清爽些?”
夏日炎热,这陈年殿室里,堆陈甚多,不怎么通风透气。即便放置了好几处从地窖搬来的冰块,那火气大的人,也容易出汗。
“那是陛下的浴池,本王不去……”
竟还嫌弃了?
女皇撇嘴,嘟囔着:
“朕又不介意……”
她当然不介意!他天天去洗,她都不介意,甚至,他要跟她一起洗,也可以的。
“本王介意……”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文书,回她。
这两句话把天聊死的本事,太了不起了。
少女默了默,消受了一下气馁的心情,又重振旗鼓,从新再来:
“今日是六月六,您不洗浴吗?”
一边看似随意轻松地问,一边顺手将她刚才玩过的朱笔,放入案上那只茶海中,洗洗荡荡。
言下之意,六月初六,万物都要洗涤,连御案上的一支笔,她亦帮它洗个大澡。
“晚上回王府再洗!”摄政王还是要应她。
“是让您的宠姬帮着洗吗?”皇甫璎牙尖地问,有种说不得酸。
茶海中,本是放了冰块,清澈的透,透心的凉,此时冰块已融化得所剩无几,朱砂入水,如风烟般迅速晕化开来,再被少女几个狠狠搅荡,一汪冰洁清水,就变成一缸热烈红海。
“……”男子抬眸,白了她一眼,少息,还是与她解释,“本王自己洗!”
“那上次端午,我送给皇叔的长命缕,要记得在今夜洗浴后,剪下来哦……”
少女面色又转了睛,操心地碎碎念着。
说罢,又直直地盯着那男子,直到他抬手撩袖,递腕给她看了那根系得尚好的朱索,又冲她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她的话,她才作罢。
女皇亦就将那只在茶海中搅荡许久的朱笔,提起来看,那笔尖上砂渍,已被涤荡得干干净净,显出狼毫本色。
摄政王接过笔,看着她搅弄出的那缸红海,有些皱眉。
案头物件,也能让她玩出这种花样!
“这水污了,我端出去倒掉吧。”女皇赶紧端起那茶海,起身去倒。一副赶紧认罪,将功补过的乖巧模样。
双手捧着那有些分量的青瓷钵,一边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那茶海,就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从男子头侧,招摇而过。
然后,一个不慎倾泻,满满一缸化了朱砂的冰水,就从他微敞的后领处,泼进后背。
当真是透心的凉,浑身的彩。
失手的少女,欠欠地,端着个倒空的青瓷钵,怯怯地,将他看着。
摄政王慢慢侧身,慢慢地抬眸,亦将她凝看。
直想将这笨得心慌的坏丫头,剥了来打屁股。
“朕……朕不是故意的……”少女嚅嗫着,一脸无辜。
她不是故意的,才怪。
不泼他一身的朱砂冰水,如何拉他跳进碧泉殿的香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