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玥带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进来时,才文西正准备借着肠胃感冒撒个娇。
话还未出口,男生的长相?便从暗处显现,才文西张开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怔愣地?望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其实?也?不是不应该……
只是没想到。
“陆哥……”才文西眨巴眨巴眼,显得?格外无辜。
他这一声呼唤,也?在震惊的神情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厉玥把空间让给他们两个孩子?,拉着才武东退了出去。路过陆域时,才武东神色莫测地?扫了他一眼,却发现陆域目不斜视,一双如猎鹰般锐利的眼直直地?落在弟弟身上。
门被关上,屋子?里就剩下陆域和才文西两个人。
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劲,自进来后?,陆域未发一言,任由才文西自己尴尬着。
他一直站在门口,也?不主动上前,作为主人家?,也?为了缓解尴尬,才文西扬起笑容,故作热情地?招呼道:“陆哥你快坐,随便坐!”
这一幕,又是似曾相?识。
短短一年内经历两次这样的事,才文西心力憔悴。今日的他倒没有上次严重,躺在床上不下地?完全是以?为……
薄薄的被褥下,他只穿了夏天才穿的大背心和大裤丨衩!
如此?不得?体,才文西才不想就这样大大咧咧晃着两条大白腿和没什么肌肉的小胳膊在陆域面前走?来走?去。
于是他尽力装作一副自己病得?难以?下床的样子?,声音也?低哑许多,“陆哥,我不能?招待你,你不要生气。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随便坐。”
见状,陆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脚下动了动,直接朝大床的位置走?来。
眼看他越走?越近,才文西心里发慌,双手在被子?下攥紧床单,揪起两撮可怜的小鼓包。
“你生病了?”陆域那?冷硬的声线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好像他今天过来只是碰巧。
才文西面露茫然之色:“啊?”
“生病了?”陆域啧了一声,许是察觉到他的脸色难看,不像是在作假,于是耐着性子?又问一遍。
这一会,才文西恍悟,他大概真的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是啊,肠胃感冒。”才文西捂着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陆哥你来的真巧,我还以?为你特意来探望我呢。”
说完,他心虚地?别开头。
我以?为是大言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陆域只是凑巧知道他生病了,那?他原本来到才家?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下才文西可有点拿不准了,要知道现在陆域不止跟才文西有着表面同学暗地?里大哥小弟的关系,陆家?跟才家?的合作也?让两个企业紧密相?连。
一时间,他不清楚陆域到底是来找自己的,还是来谈公事的。
“陆哥,你……”
“我来找你。”陆域没有犹豫,单刀直入地?切入此?次来到才家?的目的,“我问你,你见过薛辛么?”
薛辛。
又是薛辛!
上次拉黑薛辛后?,才文西向?罗亚婷说明了情况,并表示不要害怕,如果?薛辛找她?的麻烦,就让她?来找自己帮忙。
结果?被罗亚婷笑了一顿,说:“我只是个传话的,他干什么找我啊?加上好友之后?,你们俩有了交集,就跟我没关系喽。”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无情,但恰恰合了才文西的意。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之后?他沉迷于学习,基本忘记了薛辛这个人。而薛辛也?从未找过他,曾经他思考过薛辛不找他的原因,也?担心那?天不欢而散后?他在背地?里酝酿什么大计划,不过一直到考完试,开始放暑假,薛辛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然而没过多久,他又听到了薛辛的名?字,还是从陆域的嘴里说出来的。
“见过。”见陆域一脸严肃,不似随便问问的感觉,才文西也?不敢隐瞒,将之前的事简单描述了一遍,最终道出结果?,“反正我拉黑了他,他也?没来找过我。”
听见他说当时跟许拾言在一起的时候,陆域的眉头便紧紧皱起,像拧在一起的麻绳,越是使力,便拧得?越紧。大约是察觉到他不喜欢听到许拾言的名?字,才文西之后?的描述中尽量避免。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才文西说。
陆域斜睨他,语气凉薄道:“我问你和许拾言之后?干什么去了。”
“……学习。”才文西小脑瓜转的极快,“我们两个还有一年就高考的人能?干什么去,当然是快乐地?学习啦。”
盯着他看了半晌,陆域嗤笑一声。
“期末考试成绩不错。”他忽然说道,算是夸奖又像嘲讽地?说:“看样子?你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听不出这到底是好话还是坏话,才文西眼神飘忽,回答的时候也?尽量压低嗓音,让自己显得?比陆域低一等,“人生目标什么的有点太?久远了,反正现在我还是想好好学习,然后?考个好大学……”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陆域眯起眼,“高一的时候,你嚣张跋扈,在班级里比我还‘出彩’。我带着江朝阳他们逃课打架,那?也?只限于给老师添堵,而你却是留在班级里,给所有同学展现你的愚蠢。”
才文西:……
为什么突然伤害我!
“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才文西一脸痛苦,“那?会儿我、我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嘛。”
陆域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映出才文西的影子?:“真的?”
“真的啊。”
“那?……”低沉的嗓音缓缓拖长,如同一缕微风拂过沙地?,掀起尘埃,“自杀是怎么回事?”
……
才文西很少会回忆起刚刚穿越过来时的那?段时光。
因为那?段记忆不仅对于过去的他来说是一场充满惊奇的意外,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则是无比黑暗的过往。
才文西没指望把抑郁症这一说法彻底否认,毕竟除了说出真相?之外,这个心理病症是唯一能?解释他当初为什么做出极端事件的理由了。同样的,他也?没有抱着将这一秘密隐瞒到老的希望,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其实?不算少,除了家?里人,学校里还有老师知情。
之前江朝阳在食堂里给许拾言难堪那?次,班主任老师碍于他的情况,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谈。当时他走?出办公室之后?,在外面看见了贴着墙而站的陆域。
且那?时陆域心情很好,大概率是听到了自己为他和江朝阳等人说话……
那?么抑郁症那?件事他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长久的沉默已然将陆域的耐心耗尽,他冷笑一声,语气算不上温柔和善,如同一把锋利的冰锥直直地?射向?才文西:“要思考一下怎么敷衍我么。”
“不是……”才文西下意识地?反驳,对上陆域那?双隐隐压抑着怒火的眼,他咽了咽口水,小巧的喉结害怕地?颤了颤,“我、我都好了。”
“那?就是真的了?!”陆域的声音猛地?拔高。
眼前一暗,原本跟他还有些距离的陆域突然上前一步,站在床边,低垂着头颅死死地?盯着才文西,一双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此?时此?刻,才文西害怕极了,就怕陆域愤怒之下抬手打自己一顿。不过好在理智尚存,快速分析现下情况——以?自己对陆域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打自己,顶多确定了这件事后?冷嘲热讽一顿,然后?口是心非地?默默关照他。
毕竟‘抑郁症’、‘自杀’两个词说出来就挺吓人的。
于是,他鼓起勇气,直视陆域的双眼说道:“那?都是过去式了!我之前一年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不是过得?也?挺好吗?考前我妈妈带我去复查一次,人家?医生说我恢复得?非常不错。”
话里话外强调自己已经痊愈了。
陆域深呼吸着,整个人都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高二开始,眼前的少年突兀地?闯入他们的圈子?里,可以?用?死皮赖脸来形容吧,怎么赶也?赶不走?,诚心满满,任劳任怨。就连当初对他不屑一顾的江朝阳,也?渐渐把他当做自己人。李连卓时不时还会提起才家?的情况,对他这个毫无上进心的小傻子?感到无奈。
当初的陆域仅仅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任由才文西像只小蜜蜂,围着他们嗡嗡转。
后?来,他很是自然地?融入了,没人觉得?奇怪,反而开始习惯。
江朝阳不止一次在他耳边说,才文西的作风很不好,是好学生们不喜欢、他们也?看不上的那?种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朝阳变成了为了少年不顾一切跟别人打架的性格了。
陆域沉默着,才文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偷偷观察陆域的反应,只觉得?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悲凉大过震惊,麻木地?望着自己。
才文西缓缓伸出手,举高了一点,在他面前晃晃。
“陆哥?”
陆域回过神,缓缓闭上眼。
“为什么会得?病?”
啊这……
还真没遇到来问病因的,才文西犹犹豫豫,随口胡诌道:“就是、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学习不好,也?没有朋友,但家?里条件太?好了,不愁吃穿,也?没什么理想……”
说着说着,才文西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真好,这种生活他爱了。
“所以?现在病好了,是因为有了人生目标吗?”
“……差不多。”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圆,才文西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我这个目标很大的,不到变老的那?天估计也?完不成。”
“什么目标。”
“我想儿孙满堂。”
“……”
再问下去已然没有必要,陆域平复了心情,缓缓坐到床边。
他侧着身,背对着才文西,沉声说道:“小心点薛辛。”
话题又回到了薛辛身上,才文西来了兴致,追问道:“他怎么了?”
陆域呼吸一滞,而后?缓缓说道:“江朝阳在酒吧遇见了薛辛,本来只想打他一顿,却不小心听到了他说话。”
才文西屏息凝神,“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