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野蹲在岸边,小心地点燃灯芯,没有任何情绪地放进水里。
他娘亲的模样,其实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她是青楼里最有名的花魁,从他有记忆起,便看着一个又一个男人进入她的房间。她不许他靠近,也不许他喊她娘亲,他跟着青楼里的小二同吃同住,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因为如果不干活,就要把他卖出去当小倌。他不知道什么是小倌,只记得每次老鸨这样说,他娘亲便会跪下来,哭着说自己会赚钱,别打他的主意。
后来,她得病了,她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病也瞒不住,他们母子俩就被赶出青楼。无处可去,最后她带着他来到了惠安侯府。
她说,阿野,以后要听爹爹的话,要孝敬主母,友爱兄弟,永远不要提起娘亲。
他努力去做了,可是她没告诉他,原来爹爹是个只懂享乐的废物,主母是个心肠狠毒的毒妇,兄弟姐妹各个把他当奴仆,恨不得把他踩入泥里。
他小心翼翼地活着,苟且偷生地活着,拼尽全力地活着,就为了他娘临死之前那一句,活下去。
河灯渐渐飘远,邵野收回思绪,眼里的凉薄,遮盖了那不为人知的沉痛。
他偏过头,姜酒就蹲在他旁边,放了最后一个河灯。
“这个……是为谁放的?”
话说出口,邵野便觉自己有些逾越了,不该去询问她的私事。
姜酒却笑了笑,“这个啊,是为我自己放的。”
也是为苏九放的。
邵野却下意识地捂住了她的嘴,如此突然的动作,让两人皆是一愣。
看着她看过来的诧异目光,掌心下柔软的触感烫得他心尖一颤,邵野立马收回了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邵野顿时有些结巴,紧张道:“这种话……不吉利。”
哪有人会为自己放河灯?
“这有什么?人总有一死,说不定等我死后,也没人为我放河灯,我还不能提前为自己放一个啊?”
“不会!”邵野忽然拔高了声音,目光郑重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不知道是在说她不会死,还是在说,不会没有人为她放河灯。
唇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姜酒似乎是明白了少年对她的心意。
“邵野,你喜欢我?”
邵野一怔,隐匿在心里最深的心思被戳破,立马否认道:“没有!我……我没有!”
哪怕极力掩饰,但是没能控制乱了的心跳。
他多么害怕从她眼里看见厌恶或者恶心,多么害怕她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他是低贱的娼妓之子。
可是同时,他又有些期待,却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姜酒却是轻松一笑,拍拍他瘦弱的肩膀,“没有就好,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邵野该是难过的,可是他却是为姜酒难过。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无所谓地说出这种话,无论是为自己放河灯,还是说自己不是好人,就好像她看清了自己,看清了这个世界,看清了一切一切。明明脸上笑着,可眼里却只剩下一片死寂与空洞。
看着她的背影,明明近在眼前,邵野却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到他毕生都无法触及。
其实,若是能跟她在一起,便是当个坏人又何妨?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玩了一下午,两人也有些累了,邵野执意要送她回府,姜酒也没拦着。
直到苏府外,邵野怕自己的身份给她带来麻烦,便没有太过靠近。姜酒也不想柳氏那疯女人又揪住她的小辫子,到苏易那边告状,便让邵野在拐角处停下了。
“到这里就好,你赶紧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