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的村庄里,宋方仪将二位姑娘安置在了马车上,随后送来了一桶清水,嘱咐道:“车上备有灵药,二位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安澜雨接过水,道了声谢。
她回头看向言音,此时的言音仿佛才意识到恐惧,她怀里抱着小猫,目光落在虚处,没有在思考,却仍在警惕。
将干净帕子浸在水里,拧干,安澜雨拿起帕子擦了擦言音的脸。
这两个人从昨日便开始忙活,先是在草堆里等了一晚上,又在阴暗潮湿的地道里爬来爬去,方才还在山林里狂奔打滚,如今一身都是汗和泥,看起来很是狼狈。
就连小猫身上的毛都是灰扑扑的,四只爪子更是惨不忍睹。
只是它现在非常乖巧,不想洗脸也不想舔毛,只是静静盯着言音,长尾巴担心又不安地蜷住了言音的手。
言音还在等。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宋方仪得到讯号,连忙敲了敲车壁,对里面的人道:“二位姑娘,在下的师长已经将山庄包围,里面的人想必已经无碍了。”他掀开车帘,看见了仍竖着寒毛的言音,他微微一怔,随即放低声音道:“姑娘,你们已经安全了。”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像是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言音终于回过了神,眨眨眼,落下了一道泪痕。
宋方仪安心地放下车帘。
小猫撑起身子,舔舔言音的脸,安澜雨吸吸鼻子,松开了自己攥在手里的帕子。
劫后余生。
劫后重生。
言音紧紧抱住小猫,蹭蹭它的脸,红着眼睛看向安澜雨,哽咽道:“抱。”
安澜雨也落下泪来,直起身子扑上去将她和猫抱住,两个女孩无声痛哭,发泄着这场噩梦带来的恐惧,沉默的庆贺着她们成为了最终的赢家。
这一天她们经历了生死离别和重逢,受尽了恐惧绝望和希望,等待太阳落下又升起,此刻惊雷乍响,终于宣告了胜利。
她们甚至战胜了天命。
*
宋方仪在车外守着,遥遥见同伴回来,迎上前去,扬声问道:“自清,你怎独自回来了?明师叔呢?”
那声音由远及近,音量比宋方仪大上不少,轻快道:“我把师叔带上山就被赶回来了,说是嫌我碍事,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是实话。
宋方仪笑道:“师叔修为高深,一人应付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山庄之中似乎困了上百位姑娘,师叔打算如何安置?”
宋自清行至跟前,挥手道:“我怎么知道,师叔应该会想办法吧。倒是你那边,可有将那位被东风清抓住的姑娘救出来?不会没赶上吧?”
宋方仪:“两位姑娘都平安无事,她们现在正在马车上休息。”
宋自清一听吓了一跳:“厉害了啊,方仪你居然从那疯婆子手里把人抢了?”说罢拉着宋方仪手臂转了几圈,前后打量,没有发现什么伤势,更是惊奇。
“牛批牛批,不愧我称你一声师兄!”
宋方仪无奈:“注意你的言辞。”
宋自清虽知宋方仪天资卓越已结金丹,与那东风清修为不相上下,但疯婆子毕竟是成名已久的老前辈,而且向来阴险毒辣不择手段,本还担心宋方仪在她手下会吃点暗亏,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毫发无损。
他怼怼宋方仪,嬉笑道:“你不会为了在姑娘面前出风头,偷偷嗑药了吧。”
宋方仪受不了他这不着调的样子,也知他本意是在关心自己,只能哭笑不得的将那搭在脖子上的手拂开,向他解释。
“我没有与那东风清前辈交手,你下山求助师叔后,我随安姑娘上山,那位姑娘已经自行脱困,独自走下了山间,腿上受了些伤。我没有遇上东风清,只是将她们二人带下山罢了。”
宋自清听完,瞠目结舌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哇,那姑娘是什么人物?小小年纪,区区筑基,既能施计从那密不透风的山庄里逃脱,又能从那冷血无情的东风清手上全身而退,这样的奇女子,我一定要认识认识。”
说罢,伸手便要去马车里说你好。
宋方仪手差一步,没能拦住这泼皮猴子,被他一把掀开马车帘子:“嘿!二位姑娘,我是……”
车里的俩姑娘抱成一团,眼眶红红,不知所措的看他们,像两只受惊的兔子。
实在唐突。
宋方仪头疼扶额,拽住宋自清领子,一边说着对不住一边把他扯下来,照着脑门猛敲。
宋自清抱住脑袋不敢反抗:“这是怎么了?逃出来了不高兴吗?怎么哭了?”
宋方仪小声怒道:“实行这等凶险的计划,本就要拿出莫大的勇气,她们压抑至今,又险些生离遭难,她们才多大年纪,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你还这般横冲直撞,徒添惊吓,有没有半点同理之心。”
能让宋方仪气成这样的人也是少见,宋自清自觉有愧,试图弥补,仰头朝马车里喊了一句:“二位姑娘,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啊。”
宋方仪忍无可忍,拖着宋自清离开了马车。
这一闹,车里压抑的气氛被冲淡不少,安澜雨松开言音,破涕为笑:“也是,都逃出来了有什么好哭的。”
言音点头,又打了个哭嗝,忽然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拎起小猫的两只前爪,逼它罚站。
“我都叫你和安姨一起走了,你跑回来干什么?还把你安姨的手挠成这样!”
突然间“喜当姨”的安澜雨:“……”
刚才言音哭得可怜,小猫不敢造次,现在她好了,小猫胆子就大了。
它也开始昂首挺胸,哔哔赖赖,咪咪喵喵。
——凶什么凶!你有什么资格凶劳资!
——要不是劳资回去你头早就没了!
——怎么?怎么?不服气啊?!
——那太巧了,我也不服气!打一架吧!!
眼看着两个幼稚鬼吵得都要打起来了,安澜雨赶紧上前把小猫抱开,嘴里“好了好了”的按住言音受伤的膝盖给她上药。
只是很多年之后,终于知道真相的澜雨仙尊每每想起今日之事,总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恨不得回到当下,煽风点火,落井下石,让言音在知道那只猫真面目之前,将那不怀好意人面兽心处心积虑假扮成一只猫来哄骗无知少女的小王八蛋丢下车去。
细细检查一番,确定言音的伤势没有伤及筋骨,安澜雨这才将车内的灵药敷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