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音摸索到一颗大树旁,扶着背上的人轻轻放下,试着掰了掰安澜雨攥着链子的手。
那手仍是握得极紧,指节发白,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
怎么都不肯放开这个与家人相认的唯一信物。
言音抬起手拍拍安澜雨冷冰冰的脸颊,嘟囔道:“你老家看起来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啊,这真的是能招待客人的地方吗?”
安澜雨当然不会回应,言音继续道:“想来就算是庄子里的人来追杀你,应该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待太久,等我找到你母亲和妹妹,就过来带你进去……你那么想念她们,她们应该也是很想念你的。”
话音落下,也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言澜雨,她完好的右手突然微微一动,似乎是想拉住什么。
可谁也没有察觉,就连小猫也跟在言音身后,走出了迷雾。
迷雾外的土地干涸,一踩下去鞋底便沾满了黄土,几乎没有生机。继续向前走去,可以看见几株枯死的杨柳树,没了树皮,只有干枯的柳条仍迎风飘荡。
往前走了几百米,言音好像听到了微微水声,急急向声源跑去,看到的是一条浅浅的小湾,并不清澈,肉眼可见的浑浊污秽,一掬便是满手泥沙。
可找到此地后,周围干枯的杨柳便多了起来。
言音想到安澜雨提起的杨柳湾,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找错地方,果不其然,找到了一处村落。
几排由木头茅草搭建的小屋房门紧闭,大白天也没看见人影,空寂得诡异。
真不愧是女主的老家,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镇得住的。
言音缩缩脖子,怂道:“你觉得……我把安澜雨背到这,等她家里人来认领,可不可行?”
小猫觉得言音以外的事都无所谓,所以:“喵。”
——随你高兴。
然而事实上并不可行,这个村子安静得荒芜,要是把虚弱的安澜雨丢在这里,唯一的下场就是——
女主,卒。
全书,完。
言音认命的踏进村子,立刻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压抑的诡异氛围,好像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可周围的房屋明明门窗紧闭,村道上也空无一人,这奇怪的压抑感也不知从何而来。
怀里的小猫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身上的毛炸了一下。
言音安抚地顺了顺毛,正想着要不要找一户人家问问路,便见前方一处院子,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她心头一喜,赶紧上前,便见一位老人家穿着一件破旧的麻袍子,拖着个像是柳树皮一样的东西,步态有些艰难的走进院子。
“老人家……”言音本想问问他是否知道安家在何处,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个,需要帮忙嘛?”
这位老人家这才发现有人靠近,眼中顿生警惕,枯细的手迅速将言音推开,柳树皮藏到身后:“走开!你打的什么主意!”
言音被推得踉跄两步,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禁忌。
对面的老人家动完手后眯了眯浑浊的眼睛,见是个陌生面孔,反而松了口气,变得有些疑惑:“你是怎么进来的?”
老人家枯瘦如柴,眼窝深陷,面色发黄下唇发青,声音中透着一股子虚弱,看起来比路边的流浪汉还憔悴几分,只是那一双浑浊的眼睛锐利,视线毫不掩饰的将言音打量了一番,停在小猫身上片刻,又盯住了言音。
言音又感受到了那股莫名的诡异气氛。
“……你知道有家姓安的母女住在哪里吗?”
闻言,老人家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嘿”的笑了一声:“你也是来找安家寡妇的?她今年可真撞了大运啊。”
随后他示意一个方向:“你往那去,最南边那屋就是她们的。”
言音道谢之后,顺着老人家指的方向往南边走,回头时,那老人家仍是目光幽幽的盯着她,她心头一怵,加快步伐往前跑去。
这时,老人家身后的木门动了一下,移开了一道门缝,里头一片黑暗,虚软无力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头子,你在和谁说话?”
老人家仍盯着言音离去的方向,幽幽道:“安家卖的孩子,好像又来一个。”
“是嘛,”里头的人弱弱地笑了,声音里隐隐带着唏嘘与羡慕的意味,“可真是孝顺啊。”
老人家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想起刚才那个丫头的怀里的白毛东西,也笑了。
“是啊,这回还不是空手来的。”
*
顺着老人家指示的方向,一路走到村子最南边的一处小屋子。
这屋子看起来也相当破败,比起言音在后山的木屋也不遑多让,屋顶的茅草要掉不掉,屋前用篱笆粗糙的围成了一处小院子,没有种什么东西,只在边角摆放了几个老旧生锈的镰刀工具。
屋子的门板封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屋子里头还有没有人。
言音伸手想敲敲篱笆,又觉得这村子无处不充斥着一股诡异感,心底有些迟疑,可低头见那绑篱笆的绳结与安澜雨手上的麻绳的系法非常相近,犹豫一会还是敲了下去。
“有人吗?”
她喊了一声,见小屋子没什么动静,便稍微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在吗?”
四下安静无声,过了一会,屋子的门板微微动了一下,一块木板被里头的人掀开,探出了半张脸,盯着言音看了一会,问道:“谁啊?”
这声音死气沉沉,像是砂纸打磨木块一般的粗糙。
言音小心询问道:“请问,是安澜雨的家里人吗?”
里头的人听了后沉默了一会,门板发出了细微的“莎莎”声,像是什么东西划过,她幽暗的眼神将言音打量了一番,看到言音怀里抱着的小猫,眼睛突然微微一亮。
“你是……来找俺姐的?”
听到这句话,言音微哑,虽说好像是找对了地方,可这里的一切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处处都是谜题,反倒让她不敢说出实话。
她道:“是啊,请问你姐姐在吗?”
“她出去了,不过你先进来坐坐吧。”里头的人将门板打开,露出身形,是一个矮小的姑娘。
身上穿着宽大得过分的麻布衣裳,脏到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过长的衣袖和裤腿将手脚盖住,脸颊有些不正常的浮肿,唇纹干裂,发丝枯黄。
那姑娘朝屋里道了一声:“娘,来客咯。”
屋子里一片昏暗,一进门便有股子恶臭扑面而来,只有角落里一只蜡烛散发着光亮,借着门口照进来的光线,言音这才看见屋子里的人。
一位面色发黄的妇人,坐在椅子上,穿着和那位姑娘一样的麻布衣服,身子浮肿得更加厉害,气息也有些粗重,听到呼唤,转过脸颊,双眼浑浊不清。
“这是,谁啊?”妇人喘着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