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美君忘了方幸珝在通话中的交代。
家里的健身室常年荒废,岳时远公务繁忙,两个小孩只爱出去活动或者窝着玩手机,最多方美君偶然兴起,去对着镜子跳几支不知哪位形体老师教的舞。不过那真的是非常偶然。
因此方幸珝到的时候,里面如常地堆砌着方美君在衣帽间里搁置不下又不便收进杂物室的杂物。
搬家公司的小哥暂时放下手中的庞然大物,气喘吁吁,询问方幸珝该怎么办。
保姆香姨跟在一旁,后知后觉地说:“太太出门去做美容了,她可能忘记告诉我了。姐姐你等一下哦,我马上收拾。”
方幸珝没什么意外地颔首。为加快进度,她去找岳琦来搭把手。
十七岁的男孩被她从刺激战场中强行拉出来,挺不高兴的:“都决赛圈了!我跟你说,没有下一次,不然就算你是我亲姐我也要跟你算账的!”
方幸珝才没当回事,反而取笑他:“说话别老这么大声,这样下去公鸭嗓好不了的,小胖子。”
岳琦在变声期没注意保护嗓子,嗓音有些沙哑,不大好听。而“小胖子”一称则是因为他小时身高长得慢,又馋嘴贪吃,小学毕业了还矮矮胖胖的,是以身边的伙伴都这样叫他。尽管他初二开始抽条,现在已经是偏瘦体型,个子眼看就要突破一米八大关,这个黑历史还是挥之不去。
这一句话可谓是接连戳了他两个痛处,他当即哇哇大叫。
“方幸珝!我不帮你忙了!真不帮了!”
方幸珝好笑地哄了他几句,又问:“岳辰怎么不在,我还想叫他来帮忙呢。”
她的行李可不在少数。
小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手上跟着香姨一起忙活起来,嘴里叨逼叨逼的。
“岳辰他夜不归宿!”
“啊?搞什么去啊?”方幸珝皱眉,她不喜欢难管的小朋友。
“哎,不是!他是去干正经事的!姐,电竞你知道吧。他有一个战队,昨天刚赢了城市赛的省决赛,是省冠军诶!所以他们在外头嗨通宵了!牛逼吧?!”岳琦说得两眼发光,简直与有荣焉。
想起昨天看到他发的朋友圈确实是在什么会场的样子,方幸珝敷衍地点头:“不错哦。”
“是吧!你也觉得吧!我当初也想加入他们战队,可老妈死活不让!”
“你就算了吧,弟弟,人要有自知之明。你现在已经是班级倒数十名了,再花心思打比赛,你就真的要年级倒数第一了。”
“哇!你是不是我姐?!岳辰上回总分也只比我多七分!我就是涂错了两道选择题,作文又被扣了卷面分,不然我还比他高呢!”
“好了,不要说了。倒数第六变成倒数第九也没什么可骄傲的,太寒酸了。”
“……”
方幸珝这样兴师动众,是为了安置她的日光浴机。她原本肤色很白,能一直维持现在这个劲酷形象,全靠人工美黑。这段时间不过稍有松懈,小麦色便肉眼可见地变浅了。
形象管理实在懒散不得。
她不敢再怠慢,褪去衣物包裹,戴上护目镜,躺进机器里接受15分钟的紫外线洗礼。
沐浴和身体乳几道工序之后,皮肤的蜂蜜色光泽又回来了,她对这个上色效果还算满意,因此心情不错。
顾及到家里有两个小男孩,方幸珝忍痛将薄如蝉翼的真丝吊带睡裙压箱底。简单的T恤短裤成为她在任职代理家长期间的最佳选择,她看到镜中人,挑了下眉。
这身装束竟给她带来一种久违的朝气,跟换了个人似的。
随后她低哼着歌下楼觅食,突然在想上一次这么没头脑地感到愉快是什么时候,还没想起来,就碰上了归来的岳辰。
方幸珝眼睛亮了亮。他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高中生还处在发育期,有人长高长胖长痘痘,这小子却出落得越发精致了。
“嘿,”方幸珝抬了抬下巴,打量道,“长高了吧?比岳琦还高点,不错。”
岳辰一时顿在原地,有些呆愣愣地看着她。
“发什么呆呢,也就几个月没见,不认识我了?”方幸珝好笑地说。
他眼神避了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同是变声期,为什么他的声音就是比岳琦的好听呢?
方幸珝笑眯眯的:“这不是家里的大人都要外出务工了吗,家不可一日无主,我只好回来担任家长了。”
“真的?”他忽的抬眼看她。
大概真是通宵疯玩,他眼睛有些泛红。不过这丁点憔悴并不给少年人扣分,他长得俊,这样凝视人时,显出几分清爽的稚气。
于是她笑着搓了搓他脑袋,说:“对啊。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代理监护人,要乖乖听话哦,弟弟。”
她这举动纯粹出于对小辈的促狭之心,颇为随性。
岳辰却猛地脸蛋爆红。
方幸珝挑眉,及时收了手。印象中他也没这么内敛啊?
如果她摸的是岳琦脑袋,那家伙要么毫无反应,要么翻个白眼再叽里呱啦。
果然不是亲生的,在朋友圈再怎么臭美,当面见着也还是不经逗。相比起同母异父的弟弟,这个后爸为声望而收养的小孩跟她确实没多亲近。
方幸珝笑说:“别愣着了,放了东西就下去吃饭吧。”
他迟缓地应了声:“哦。”
……
上回几个人这样同桌吃饭,还是清明节的时候。岳时远宗族观念重,只要没有其他紧急事件,祭祖活动定是要全家到场的,连方幸珝这个继女也不例外。当然,岳时远不会明着强制,可方美君观念非常传统,她当初入门不光彩,为了得到丈夫家族的认可,这么多年来在这些形式方面上都必须做到无可挑剔,以免落人口舌。
“姐姐怎么比上回更黑了?一点都不好看。”饭桌上,方美君再度批评了女儿的形象。
母女俩为方幸珝的肤色问题争论了五六年之久仍未能说服对方,不过大部分时候是方美君单方面演讲。
“你忘了上次回老家……大伯家的女儿长那样,都有人赞她漂亮。她哪漂亮啊?大脸盘粗脖子跟她妈似的,就肤色好这一个优点!你要是不乱折腾你自己,谁都得靠边站!”
说这话时,方美君细眉微蹙,大有“怒其不争”的心情。她生得娇艳,又保养得宜,年过不惑仍然宜喜宜嗔。
方幸珝偶然流露的媚态便是遗传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