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瑾坐回原来的位置,却不像刚才那般正襟危坐,而是歪斜着箕踞在席子上,表情又赖又横。
林萱听完他的话,她顿了顿,亲自起身去拿豌豆黄,顺便再告诉汾阳郡主,她还有点乏了,想休息片刻再出发。
林萱到别院上房时,正听见安国公夫人羡慕道:“她们都在说,那裴世子不但骑射功夫好,文采也好,长得也俊,真是尽得其父真传。”
“不知道就别瞎说。”李夫人淡淡道:“他又不是裴奕秋的亲儿子。”
“这怎么可能!”安国公夫人先是惊讶了一阵,然后谄媚的笑问:“你又知道什么秘闻?”
李夫人慢慢捏起几颗白子,放至福禄纹棋笥中,再下一颗黑子,才笑道:“裴奕秋当年离京时,被那位施以宫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儿子。他那世子,是从旁人那里过继来的,不是亲儿子。”
“难怪会被送来京城当质子。”
李夫人又道:“虽裴奕秋对外宣称,这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可他还有二十多个义子。这个死了,下一个又是唯一继承人。”
安国公夫人听到这里,再也不羡慕人家教子有方,啧啧叹道:“这也能说得通了,谁家亲儿子十二岁便带去战场杀敌?我家瑜儿十四岁那年跟着皇上去秋弥,我都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他被那些不长眼的畜牲给伤了哪里。那战场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就有去无回,若是亲儿子,镇南王怕也舍不得吧。”
一旁的汾阳郡主斥道:“既知道是秘闻,就别再瞎说,今上最忌讳什么,你们又不是不知。”
这几位的丈夫都有权有势,她们不怕被剥皮,却也担心流言传到那位耳朵里,害得自己家里的男人要平白挨骂,遂也住嘴。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裴云瑾今日在赛场大放异彩的事情上,安国公夫人问:“裴世子今日为何而来?他也看上了那妖孽祸水?”
“你嘴上积点德,她叫过我几声娘,我便当她是我女儿,你再当着我面骂她,我让人撵你出去。”汾阳郡主怒道。
李夫人冷笑一声,又收了几颗棋子,然后道:“你别再问了,再问又要犯忌讳。”
安国公夫人默然,继续与李夫人对弈,房间里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
为了避免她们尴尬,林萱站在门口,打算等会儿再进去。
安国公夫人早已心不在焉,李夫人赢得没意思,面露困倦,几个来回便堵住棋盘上所有出路,把棋下成死局。
安国公夫人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布的局,就听见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贵主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李夫人和安国公夫人对视一眼,汾阳郡主沉下脸色,狠狠朝安国公夫人瞪了一眼,起身去迎林萱。
林萱迅速说明来意,用撒娇的语气说自己饿了没吃饱,问汾阳郡主再要一盘桂花豌豆黄,完全像个贪嘴的小姑娘。
汾阳郡主这才松了口气,让侍女把糕点给她,又吩咐她好好休息,去上香的事不用着急。
林萱端着糕点回来,裴云瑾脸色已有些不耐烦。
林萱却不在意。
她现在满心想着裴云瑾十二岁上战场时,是否每晚都做噩梦,就像她刚杀张清凉的时候,每天半夜梦到鬼被吓醒。
因为不被养父喜欢,他才被送到京城当质子。
他是没爹没娘疼的人,脾气古怪。
她也一样。
同是天涯沦落人,可以相互理解。
又想起当初送他两盒柿饼,就被他记在心里,误会她喜欢他。
细想真是可笑又可悲,只有从未被珍重对待过的人,才会珍惜别人的善意。就像惠兰,稍稍对她好点,便对她死心塌地。
林萱跽于裴云瑾身前,看着他严肃的脸,怜惜地捏起一块豌豆黄,送到他嘴边。
裴云瑾看着她白皙细嫩的手,鼻尖传来淡淡幽香。可惜,他刚生来点旖旎心思,在看到她满眼“你看上去像个小可怜”的眼神给生生截断。
他腹中有股火往上窜,阴沉着脸问:“你刚才去了那么久,都打听了什么回来,竟然用这样的眼神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