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不停往外渗,很快就染红了桶中的冰水。
半个时辰之后,他睁开眼,颤抖着手拿起药瓶,修长指骨微微发白,眸光有些犹豫。
想到今日那人没来,眼中快速划过坚定的神色,又拿出一颗锻体丹,咬牙服了下去。
这次的痛苦比之前还要强烈数倍,甚至连最稳固的识海都随之动荡。
月上枝头,院子里悄无声息地下起了雪,柴房窗子破旧,寒风卷着碎雪从木窗缝隙吹进来,落在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良久,待药效终于过去,容祁的眼皮动了动,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从木桶里出来。
最后他独自在冷水里生生泡了一晚上。
容祁闭目靠在木桶边缘,俊美的面容惨白,浓长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青痕,薄红的唇被牙齿咬破,气息奄奄。
柔顺乌发飘在水面上,周身都是浓郁的血腥气。
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看上去就好似完全失去了生机。
容祁知道自己这样既可怜又可笑,就像一只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暖意,就死死抓着不放,摇尾乞怜的犬类。
可无论如何,他都想抓住这抹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光。
唯一的光。
*
直到第二日清晨,清寒日光照进屋里,容祁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重新打水沐浴,换上干净的黑色劲装。
容祁没用早膳,有些急切地前往修习室。
到了长老快要授课的时辰,容祁看到那个戴面纱的女弟子还在——她并未离开问仙宗,却也没有再来找他。
吴纪宝等人终于能下床了,看到容祁,自然说了许多阴阳怪气的难听话。
“等弟子大比结束,你这个废物就等着滚出问仙宗吧。”
“别以为你上次运气好,就能一直幸运下去,你小子给老子等着。”
这一次,却没人再帮他出头。
甚至,那个戴面纱的女弟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朝着他这边看上一眼,好似他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容祁双手紧攥,一颗心不停下坠,眼中微弱的光芒渐渐归于黯淡。
他孤零零坐在讲堂角落,麻木地听着那些恶言恶语。
心中像是陡然空了一块,有冰冷寒风呼啸着灌入,酸涩疼痛交织在一起。
若说之前几日,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云端,那么现在无异于从高高的云端跌落,重新摔回黑暗深渊,再也看不到一点光亮。
*
离开问仙宗后,裴苏苏与弓玉一起来到极北之地。
立在冰天雪地里,放眼望去,满目皆是刺眼的雪白。
偌大一片天地死寂无声,好似除了他们之外,再无活物。
这里的天脉湖底,生长着一种云隐石,可以影响骨龄石的判断。
当初闻人缙帮她找来这种石头,避开了苍羽剑派的检查,才让她的妖族身份免于暴露。
“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王上,万事小心。”
“知晓了。”
话落,裴苏苏在周身凝聚出一个法术屏障,砸开冰面,跳入天脉湖。
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顿时朝着她挤压过来。
视野一片昏暗,看不见前方的路,只能凭借意志不停下沉,再下沉。
裴苏苏心神微动,当年闻人缙来到此处的时候,也体会过这样的冰寒寂寥吗?
快要沉到湖底时,眼前忽然亮起微光,周围的黑暗冰冷刹那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安的温暖。
在不该出现在湖底的晴朗日光下,裴苏苏看到了闻人缙的背影。
他身上白衣纤尘不染,只有袖口和袍角绣着精致云纹,长身玉立,柔顺青丝只以竹簪松松挽起,散在身后。
察觉到她的到来,他缓缓转过身。
闻人缙面容俊美清冷,看向她的狭长眼眸却噙满了温柔,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
他手中拿着戒尺,语气颇为无奈,嗓音清润温磁,“苏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修行不可懈怠。”
闻人缙是旁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仙君,可在裴苏苏面前,他永远都是温柔包容的。
即便她再怎么顽劣偷懒,他都不舍得对她语气重半分。
“夫君……”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裴苏苏立刻红了眼眶,连忙加快速度朝着他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