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时节,午间蝉鸣声响,尽管殿内放了许多冰,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燥热。
沐禾凝愈发惫懒,睡了个悠长的午觉后醒来,发现殿内静悄悄的,这跟平常可不太一样。
她问:“年年呢?”
甘棠道:“小公主耐不?住,跑出去玩了。”
沐禾凝瞥了眼外头毒辣的阳光,心中摇头,这样炙热的天气,小孩子好像都是不怕晒似的,精力也无限充沛,整日都在外面瞎玩瞎闹。
年年已经三岁半了,是这个宫里最闹腾的孩子,因为宫里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小孩,所以宫里上上下下也都宠着她,愈发养得她一副骄纵的性子。
甘棠想了想,道:“小公主……大概还是去明月殿了吧。”
明月殿是容濯的寝殿,说起来宫里也是有两个孩子的,还有一个就是容濯,只是他性子沉稳,大概是早些年的经历磨砺了心性,十岁的年纪就像个小大人似的。
虽然他从不像小孩子般玩闹,每日只醉心于念书,但?小公主年年还是将他视为自己的同龄小伙伴,总是要去缠着他陪自己一起玩。
容濯倒是也愿意宠着这个小公主,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不?问世事,但?只要年年一去,他就会展开笑颜温柔待她。
沐禾凝倒是也劝诫过几?次年年,告诉她容濯哥哥喜欢一个人念书,让她少去打扰他。
年年却道:“我喜欢容濯哥哥嘛,宫里除了你和?父皇也只有他愿意陪着我玩了,可你和?父皇都忙,我只能找容濯哥哥啊!而且容濯哥哥念书念多了会累的,我找他玩正好也可以让他休息休息啊!”
小丫头总有这么多的歪理。
不?过沐禾凝也理解她,宫里除了他俩再也没有同龄人,小丫头毕竟还是孩子?心性,看似是宫里最受宠的,其实也是最孤独的。
此时的明月殿里,确实回荡着年年清脆稚嫩的声音。
她大中午的跑到明月殿里,说自己想睡午觉却睡不着,硬是要拉着容濯给他讲故事哄她睡觉。
容濯正在思考一篇夫子布置下来的文章,思绪骤然间被打断,他也没有生气,而是顺着她的意从书架上抽了本小孩子的话本子,读给她听哄她入睡。
年年躺在塌上,怀里抱着周岁生辰时容濯送给她的那只粉色小猪,身上盖着容濯的被子。她近乎痴迷地望着容濯倚靠在床边的下颔,心中想着:容濯哥哥可真好看呐,应该是除了她父皇以外最好看的男子,他的被子也好好闻,上面有他的味道。
年年心不?在焉地听着容濯讲的故事,下意识道:“容濯哥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容濯紧绷着的脸红了一下,声音也停滞了一瞬,而后看向她:“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小姑娘老实的“哦”了一声,乖顺地将眼睛闭上,长睫如羽翼般覆盖下来,整张小脸白净美好。
她结合了父母长相的优势,虽然才三岁,可已经能看出日后长大的惊世之貌。
容濯直到将整个故事讲完,才去看小姑娘,她已经睡着了,呼吸沉稳起伏着,沉睡间少了平日里的欢脱闹腾,有一种?沉静的气质。
容濯帮她掖好了被子,才起身慢慢走出去。
回到书房,容濯再度将夫子布置的文章打开,这篇作业难度很大,明日上学就要?交了,被年年这么一打断,他大概又要?埋首到半夜才能完成了。
身后的下人难免抱怨了句:“小公主任性,公子也惯着她,若是明日作业完不?成了,夫子又要?罚公子了。”
容濯的夫子是个严厉的老师傅,从不因他是质子?的身份就轻视他,也不?因帝后的关系捧着他,只一心教书育人,学生若犯了错,他也会严厉惩罚。
年年再小一些的时候,有好几次还撕掉了容濯的书,甚至在他的文章作业上画些奇怪的符号图像,惹得夫子罚过容濯几?次。
只是这些,容濯从未抱怨过,也从未辩解过。
他只道:“皇上皇后于我有恩,年年是他们的女儿,我承着他们的恩情,好好待她也是应该的。”
当年若不是沈叙怀以休战合约的条件向楚王要?回了他,他早就死在那暗无天日的牢里了,哪能过得如今安稳静好的日子呢。
*
沈叙怀从御书房回到昭阳殿的时候,沐禾凝还在思考着年年的事。
“想什么呢?”沈叙怀问。
沐禾凝呐呐道:“在想年年的事……”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正在换衣服的男人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袖,问道:“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沈叙怀的动作顿了一下。
沐禾凝道:“年年也三岁多了,这宫里只有她一个孩子?,不?觉得让她很孤独吗?我们再给她生个弟弟吧。”
若是再生下一个皇子?,正好也可以立为储君,将来继承帝位。
沈叙怀有些惊讶她会突然提出这个,其实他们自从生下年年以后,行房也没有做过避|孕的措施,三年来却从没有过什么动静。
他不?由问道:“当初你生年年的时候身子受了损,太医说要?好好调理一番,如今再考虑要?孩子,身子可会受影响?”
沐禾凝愣了愣,下意识道:“已经过去三年了,当初受了损的身子,现在应该也调理得差不多了吧?”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转而又道:“那我明日再叫太医过来诊脉看看吧。”
几?日之后,在御书房的暖阁里。
太医院的胡院正跪在沈叙怀面前,他刚刚从昭阳殿过来,给沐禾凝看过脉。
沈叙怀问:“皇后的身子如何了?若是再生育,可有影响?”
胡太医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他颤巍巍道:“皇上,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好再有孕呐!”
沈叙怀闻言,骤然拧眉,眯起眼睛:“怎么?”
胡太医顿时察觉周遭气压降低,他连忙道:“皇后娘娘当年生下小公主的时候,在雪山上受了太多的寒气,又因不?足月早产伤了身子,虽然这些年都有好好调理,可寒气已深入了体内,伤了根本,所谓的调理不?过只是暂时治标没有治本……”
沈叙怀沉默了片刻,问:“这么说,你的意思是皇后再也不?能怀孕了?”
胡太医滚了滚喉咙,犹豫道:“倒也不?是不能怀,只是若是再想受孕是有难度的,需要?下一些猛药,这些猛药可以逼走娘娘内的寒气,有助受孕,只是用药过猛势必会伤害娘娘的身子,将来怀孕生产都会比较辛苦,生完后也有落下病根的可能,坏处是不少的……”
胡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虚得很,谁都知道皇上独宠皇后娘娘,从登基后再也没有选秀纳妃过,后宫只有这一个人,如今膝下也不?过一个女儿而已。
可他到底是皇上,将来的皇位和?江山都是需要?有子?嗣继承的,若是皇后不孕,又只有一位公主,这皇位和?江山只怕都要拱手让人。
清楚这些厉害关系的胡太医,心中止不?住颤抖。
沈叙怀在听完胡太医的话后,心中也极为震惊,他从未想到沐禾凝的身体状况会成这样,也一直以为他们这么多年再没怀孕只是暂时无缘罢了。
他沉默了良久,再次确认:“若是让皇后强行受孕,会损伤她的身子,是吗?”
胡太医点头:“是。”
他又问:“皇后知道此事吗?”
胡太医道:“按皇上此前的吩咐,还没有告诉皇后娘娘。”
沈叙怀长舒了一口气,顿了片刻,告诉他:“此事就不要?告诉皇后了,谁都不许说,烂在肚子?里。”
胡太医眼皮一抖,连忙磕下头去,这种?皇家秘辛,他哪敢外传啊。
“微臣谨记。”
胡太医走后,沈叙怀的眸色暗了几?度,他独自倚靠在太师椅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半晌后,他才唤了外头的宫人进来。
“公主最近怎么样了?”
宫人一听皇上问起了公主,连忙笑着:“公主最近兴致高,又是爬树又是放纸鸢的,做什么都精神十足。”
沈叙怀不?由得笑了,他的女儿,总是有这么多的精力。